空谷有绝响,在世有绝章。
八百年前,一个叫灵虚子的人横空出世,一身绝脉却天赋异禀。凭借着自创一门功法,灵虚子打碎日月星三道脉轮,绝境逢生,凤凰涅槃,人称“凤帝”。
七百年前,灵虚子与黑帝交手,三招之内,黑帝退败。
三日之后,黑帝集结其他八帝设伏于天墉城,鏖战两天三夜,终击败力竭的灵虚子,一代天骄就此陨落。
此后,黄帝退出九帝联盟,青帝从天镜之巅取来一块千年玄石,指名建造“落凤台”。
传闻,灵虚子自创的功法十三绝章在黄帝手中,为防止天下人为争夺此功法而战火纷纭,黄帝便云游四方,不知所踪。
三百年前,黄帝再拜落凤台,长泣七日,血泪满眶。
……
天墉城,醉仙楼,雅致“天海阁”。
晌午刚过,一场蒙蒙的细雨飘落下来,更润了几分昂然的春色。紫红色镂空的雕花木窗敞着三分,几丝习习凉风吹进来,酒未饮人已醉。
宁争看着小二刚端上来的百花陈酿,玉盏金杯乘着,还透着温热,却不敢喝。
可是那酒,比雨后晴空下的君子兰还香。
坐在宁争对面的铁叔子轻轻把盏,先是往鼻下深深一嗅,浓稠的彩色酒汁刚染了他干涩的嘴唇,他就已经露出了一脸微妙的表情。
而那金灿灿的烟雨楼独断令还摆在桌上,宁争现在的处境恰如铁叔子手里的酒。
“小子考虑得怎么样了?”
铁叔子终于轻轻抿了一口,神色有些飘飘然。
“烟雨楼真有解我天鼎绝脉的法门?”
宁争问。
“有,也没有。”
铁叔子道,一脸坦诚。只是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却让人怎么也难以相信。
若宁争喝下了这杯酒,那就是答应了去烟雨楼——毕竟吃人嘴软。
宁争伸手握住了那玉盏,却还没有说话,用手握着,大概是不想这等佳酿被风吹凉了。
小二说:温热便是上品。
“我知你六年来寻觅无果,内心早已绝望。反正你也是将死之人,何不放手一搏。”
铁叔子放下酒杯,正色道。
天鼎绝脉,因为经脉截断,气血逆行,有如倒鼎,负此脉者,大多活不过十六七岁,故得此名。
“放手一搏,还能赚到一杯如此佳酿,倒也不亏。”
沉默少许,外面的天忽然就放了晴,宁争的脸色也多了几分明媚,莞尔一笑过后,似是想通了什么,低声呢喃一句,端起那一杯百花陈酿,仰头便灌了进去。
“啧啧啧,你这般牛饮,真是浪费。”
铁叔子看着宁争脸色陡变,幽幽一叹,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伸手一拍宁争的肩膀,瞬间就从窗口掠了出去。
送茶的小二吱呀推开门,却愣愣地发现房中已无一人,而铁叔子那一杯百花陈酿还有大半杯,心里顿时一喜,心道今日真是撞了大福星了!
……
从百花陈酿灌下去的那一刻起,宁争体内十年未曾见过响动的日月星三道轮脉立马就热了起来,燥热方才波及全身,尔后就是剧烈的绞痛,巨大的绞痛感叫宁争眼前灰黑一片,只觉得耳边风声烈烈,那风直剐得宁争脸上生疼。
许是过了三炷香的功夫,风声骤停,四周也安静了下来,铁叔子遒劲的手掌托着宁争的身子,往下一放。
宁争背后一凉,像是躺在了一块玄冰之上,寒意彻骨,却驱不散体内日月星三道轮脉散发出来的燥热。
“你喝得太急了,害我耗尽星力掠行千里把你带到烟雨楼来。若是再晚一分,你就会经脉寸断而亡。”
铁叔子的声音悠悠响起:“我先用月力帮你护住经脉,再用日力帮你重塑经脉,过程极其痛苦,你若是昏死过去,一切前功尽弃,你明白么?”
宁争吃力地点了点头,他现在头上若悬着千钧重石,腾挪不得,浑身上下,更是没有一丝力气。
反正都是死,没挺过去,算是成全自己,挺过去了,那就是涅槃重生,宁争觉得不亏。
“常人体内经脉分为三轮,日月星三道轮脉,想必你已经知道。你的经脉截断,三道轮脉无法沟通,日力月力星力无法置换,无消则无涨,故为绝脉。现在要将你的日轮打碎成两道,月轮打碎成两道,星轮打碎成九道,共重塑成十三道经脉。忍过十三次,你就过了,自己心里数着。”
铁叔子口里交代着,一掌已经印在了宁争的胸口:“现在我将我的月里灌入你的月轮之中,你要配合我调集它灌注你全身。”
听到这句话,本来已经涣散了七分的宁争的意识顿时凝聚了起来,感受着从铁叔子手掌上传来的温和月力,一点点的在适应着。
等到蓝色的光芒笼罩全身,铁叔子额头上已是大汗淋漓,他知道这是关键时刻,接下来就只能看宁争的了。
下一秒,狂躁的日力涌入宁争体内,如同烈火燎原,火辣辣的刺痛感闪电般波及宁争体内的每一寸肌肤和经脉。
“日轮,碎!重塑【朝轮】!重塑【暮轮】!”
宁争咬碎了牙。
“月轮,碎!重塑【圆轮】!重塑【缺轮】!”
宁争的指甲刺破了手掌。
破碎经脉,有如碎骨碾肉,重塑经脉,有如千刀万剐。
等最后一道星轮塑完,宁争已经是气若游丝,身下的玄冰台也经被他体表渗出的鲜血染红。
血,有如火焰;宁争,有如凤凰,在火里涅槃重生!
……
已是暮落,宁争躺在铁叔子搬来的床椅上,看着门外血红的夕阳。
远处是一片樱花林,花开了,衬着夕阳,宁争的眼前就是一片火海。
“还疼么?”
铁叔子依靠着栏杆,左手里端着一个小瓷碗,右手里捏着一根勺子,在碗里搅动着。
那碗里的东西腥臭无比,却是治疗宁争伤势的良药,三日敷了九次,现在宁争已经可以动弹自己的手指了。
“有点疼,经脉还没完全愈合,不过这种趋势下去,三日之后便可启程。”
宁争挪了挪头,看向那即将落下去的夕阳,心里说不出的舒坦。
就像是六年的颠沛流离,忽然找到了栖身之所一样。
十八年的苦痛挣扎,如今终于算是到了头。
铁叔子静静地点了点头,扬了扬手里的碗:“来上药吧。”
再次从疲惫中醒来的时候,宁争手里已经多了一块牌子,木质的,褐红色,上面刻着一个古篆的“烟”字。
这一次离开烟雨楼,这是宁争唯一可以带走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