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天,梅季将自己关在雨庐里,不去军部,不见客,不回梅家旧宅——原本郁廷益等人忧心忡忡的等着他来军部训话外加秋后算账的,也是杳无踪迹了。
唯一一个得以进出雨庐的是副官程骏飞,也见不到梅季的面,又过了两天,从威海来了电报,程骏飞匆匆的赶到雨庐来,听绿槐说梅季在楼上书房,让绿槐去通报,说是威海拍来的电报,加急密封的,程骏飞心底纳闷——威海那边最近并无什么大事,怎么会发加急的电报过来?
绿槐才上去就下来了,说四少要看电报,程骏飞心中更是疑惑,连日来的公文送到雨庐,梅季一一批示了再送回去,倒不曾见对什么事有这样上心的,他心底也知道梅季为什么不肯回军部——一旦回去,必然是要找郁廷益等人秋后算账的,然则梅郁两家毕竟是累世的姻亲,梅季那天情急之下发火是自然的,正要冲着郁廷益下手,如今并不是时候,他心底咽不下这口气,自然不肯回去。
上去的时候梅季正气定神闲的看《高卢战记》,程骏飞知道那是罗马皇帝凯撒所作,罗马皇帝凯撒和奥古斯都正是梅季十分赏识的人物,梅季看他进来了,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威海来的电报?”
程骏飞点点头把电报递给他,梅季接过来拆了封,若不是程骏飞一直留神细看,只怕要以为梅季脸上的笑意和转瞬即过的杀机是自己眼花了,再等他仔细看时,梅季微抿着唇,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那份电报,面上一丝表情也无——笑容没有了,杀机也没有了,只是夹着电报的手指,骨节乍现。
梅季把另一只手上掂着的《高卢战记》往桌子上一丢,站起身来去拨电话:“接教育司梁次长。”
程骏飞又是一愣,这会儿又关教育司什么事呢,四少打电话找梁纯佑作甚么?他斜眼瞟见梅季方才一本书甩下去,正好把书案上另一本书砸开,露出下面一张写了字的纸,纸上墨迹未干,显是还没干透时就被书给压上了,墨都有些散,头一句看不清,后面一句隐隐约约的认出来,似乎是“别后方觉爱情长”,程骏飞这才恍然,原来刚才进门时四少气定神闲的看《高卢战记》那样子,全是装出来的。
“姊夫,公派出国的那些学生,坐的是哪一班船?”
程骏飞在梅季的身后,一丝不祥的预感陡然升起,不知……出什么事了?他清楚的看到他笔直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一只手摁着桌子角,青筋陡现,“为什么是今天……”,梅季喃喃自语了一句,那边梁纯佑尚不自知已触到了霉头,笑着答道:“老四,不是你说越快越好的么……”
电话啪的一声被挂上,又啪啦的一声,电话机被摔在地上。梅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第一批公派出国的学生,正是坐五天前从天津出发的那一班船……
他蹲下身去,艰难的想要收拾起电话机,这就是事实的真相吗?他倏的起身,程骏飞连忙把视线从那一行模糊的字迹上移开,“骏飞,备车,回军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