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木匾的右下角,刻着一朵花,幼细的花茎着生在花茎顶端,排成伞形,花瓣倒披针形,向后开展卷曲,边缘呈皱波状,距离随远皇甫煜却是瞧了清楚。有种花,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生于弱水彼岸,炫灿绯红,花开无叶,叶生无花——彼岸花,又叫曼珠沙华。能认出这种花,倒不是他博学,而是他知道能用这花刻在匾上作标记,又能无声无息的造出这样的宅子,在刺客手下轻易的救下皇甫逸的人,只有她。
南夏国千百年以来都是允许边境贸易的,除了战事紧张外,大宛、西楚都是允许商贩游走在各国,这样的文化输出与输入利大于弊,历朝皇帝都是支持的。也不知道从何时起,这些零散的商贩渐渐形成了组织规模,其中最大的组织叫——蓦阑,单个商贩穿梭于边境没有保障,边境交界处属三不管地带容易遇上匪徒打劫,丢了东西是小,丢了性命的商人时有发生。结成队伍来去自然安全多了,慢慢的各种零散的商贩都加入了“蓦阑”。它类似于一个商会形式,商户加入进去,每年按携带东西的数量价格估算费用,交了费用之后,他们就会提供专业的护卫带他们来往各国交易。这样的组织壮大起来必会引起朝廷的注意,在高位的人自然会担心这样下去的隐患,只是“蓦阑”每年自动上缴的一千万两银子抹去了这份顾虑。最让人诧异的是,这样一个组织背后的掌事之人不是什么有为之士,而是一个女人。这朵曼珠沙华就是“蓦阑”的标志。
“怎么了”察觉到皇甫煜的异常,皇甫逸问道。
“七弟,你是今年才回京的,在江湖上闯荡可遇上些什么能人异士吗?”
“这个嘛肯定是有的,二哥你整天呆在京中不知外面的天地辽阔,就拿前些年说......”说到这个,皇甫逸就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描绘这些年他的所见所闻。皇甫煜默默的在心里叹口气,想必七弟是不认识这“蓦阑”的掌事之人了。
“老七的伤好了么?”说话的男人着蓝色纱底锈金吉服,是由薄纱制成,薄纱以金线绣龙纹,绣工细腻平整,繁复不显杂乱,正是南夏当朝的皇帝——皇甫晟华。
“回父皇,儿臣的伤已经好了八分,谢父皇关心”皇甫逸换了一身紫色的朝服,衬着他越发丰姿挺拔。
“老二,老七受伤了还赶路颠簸,你怎么不拦着点?”皇帝翻着桌上的奏折,偶尔用朱砂笔圈点批阅,一遍和两人说话,虽是责怪的话,却没有半分斥责的语气。
“父皇就不要怪二哥了,我是闲不住的人您又不是不知道”皇帝抬眼瞪了皇甫逸一下,合上了手中的奏章,身边的小太监伶俐的地上茶水。
“就你整天散漫懈怠没个皇子的样,就该听你母妃帮你找个王妃管住你。”皇甫逸的笑容一涩,立刻恢复如初,皇帝口中的母妃自然不是他的身母,而是现在的皇后,五皇子的母亲。
“儿臣当然乐意找个王妃,哎,听说中书令陈大人家的孙女端庄贤惠,左都御史的女儿也是蕙质兰心,对了,张阁老家的外孙女也是温柔体贴.....”
“胡闹!”皇帝厉声呵斥打断了皇甫逸,手中的瓷杯却是不轻不重的搁在了桌案上。皇甫煜一旁静静的看着一语未发,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下去下去,别让朕看见你”皇帝烦躁的挥挥手将皇甫逸赶了出去,
“父皇.....”皇甫逸一脸委屈的还想说什么,被他瞪了一眼灰溜溜的跑了。
“煜儿,你对老七的婚事怎么看?”一转眼皇帝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怒色,用杯盖撇着杯中的浮叶,睨了地下的皇甫煜一眼,面无表情看不出他是如何想的。
“回父皇,儿臣认为婚姻大事就算在民间,也是父母做主。只是,七弟伤势未愈,这些年在外游历性子也散漫些,这婚事......”皇帝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瞧着窗外漏进殿内的日光,良久起身走下了台阶。
“他在外游历说到底也是淑妃的事,再等等吧,走,陪朕去花园走走”
“是”
七月十五中元节,是传统的鬼节。皇甫逸望着满街的人流涌动,嘴角嘲讽的笑容更甚。传说每年从七月一日起阎王就下令打开地狱之门,让那些终年受苦受难禁锢在地狱的冤魂厉鬼走出地狱,获得短期的游荡,享受人间血食,所以人们称七月为鬼月,相传,每年从七月一日起阎王就下令打开地狱之门,让那些终年受苦受难禁锢在地狱的冤魂厉鬼走出地狱,获得短期的游荡,享受人间血食,所以人们称七月为鬼月。可习俗渐渐演变就变了模样,反倒成了另一个聚会的日子。就是不知道要是真的有鬼魂,如此大张旗鼓,怕是早就吓得不再上来。京都的主街道两边摆满了小摊贩,画糖人、卖字画、售花草、算命摆摊的都有,孩童老少都随着人流在街道上争相观望。皇子成年之后在宫外有自己的府邸,没有批准是不得在宫中留宿,而回自己的府邸势必要经过这条主街,如今的情形可谓是寸步难行。因是节日,京都府尹只是派官差分散巡视,王孟几个虽竭力将他护在中间,无奈周围人群拥挤他们又未穿官服,更何况对方老幼妇孺偏多,皇甫逸不许他们使用武力,很快便只能在人群里干瞪眼。皇甫逸理理衣衫,走到一个巷子口,也不知道谁家的马车也停在了巷口,估摸着也是跟他一样不了解京都风俗,被堵在这。猛地,皇甫逸仔细瞧着巷子里的马车,难怪他觉着马车的样子眼熟,原来它的样式跟那日在利州乘坐的马车一模一样,他赶紧上前几步,伸手就准备掀开车帘,复又想来这样太过不妥收回了手。他年少便在江湖游荡厮混,性子与宫中的皇子相差太远,多了几分江湖的豪爽,不过现在回到京都万事还是要小心些才好。
“公子也是赶着去看那位柳姑娘?”车厢里传来一道清凉的女声,皇甫逸往巷子两旁张望了一下发现并没有旁人,想来肯定是问他的。
“柳姑娘?哪个柳姑娘?”
“嘻嘻,主子,这京都还有不知道柳如是柳姑娘的男人,真是稀奇”没待车中女子回答,自巷口深处飘然而至一个黑色的身影,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姑娘。皇甫逸心下一紧,自己的伤好的差不多九成,可刚才丝毫没有察觉黑衣女子的气息,是自己大意了,还是这京中来了高手?女子的话让他有些微恼,这也不怪他,这些年一直不在京都自然对京中的不太了解,这段时间又一直在外办差,消息自然不太灵通。对了,想起来,前些日听谁说了一嘴,这个柳如是好像是烟柳巷中的名妓,敢情这两人是在消遣他呢,再看那姑娘俏丽的面容满是讥讽,当下便假装沉下面色,冷冷的道:
“花街柳巷的事情,姑娘倒是了解的通透”
“你....”黑衣女子面色一变,正要发怒,一直垂下的车帘被一只柔夷素手掀开。皓腕上带着一只通体血红的玉镯,一身淡白色的华服外罩同色轻纱,两弯烟笼雾眉下是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长长的睫毛轻眨,眼眸深处倒映这街道处的灯光,像仲夏夜里的银河深处,闪着细碎的光芒夺人心魄。墨色的长发着披泻下来,添了几分慵懒妩媚。
“是你?”皇甫逸脱口而出,平阳山上的枫叶在秋季最为瑰丽,每每入秋之时都有大批文人雅士相继赏阅,看着满山的血红艳丽,总会觉得一生的坎坷,半世的情感风雨都可以化为乌有。可人们很少知道,阳春三月的平阳山下的数亩梨园,满径香雪,那一片片纯白似雪花般冰清玉洁,让人如入天境。
忘记了是哪个春日,他策马迎风的到了山下,柔风素雪中一抹粉色的身影立在树下,纤腰楚楚回风舞雪,凝眸望着树梢的一抹洁白,他鬼使神差的走到跟前折下了一枝递给她。
“它在树上好好的,你折它作什么?”那女子反倒不领情,盯着自己手中的梨枝喃喃的念了一句:一陂春水绕花身,身影妖娆各占春。
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作尘。
随后接过自己手中的花枝,翩然远去,他当时有些愣神直到她粉色的身影消失在尽头才缓过神去。
“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那日,是你?”皇甫逸忽然觉得自己成了学舌的鹦鹉,悻悻的摸了下头,有些尴尬的立在那。倒是那身旁的黑衣少女见他有些无措的样子,毫不客气的笑了起来。
“这光景怕是要到深夜,你走不了我出不去,不如到街后的院中稍待片刻如何?”
“也好”巷子曲折迂回,转了几个来回到了一扇拱门前又豁然开朗,看着样子应该是一处后门。王孟李承等人刚才也拨开人群到了皇甫逸身边,进了院中,吩咐他们留在外围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