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晴蓦地心中一暖,还未收拾好情绪,眼前便出现了一抹银白衣角,慢慢向上,是端坐着的双腿,月初晴只觉心跳猛然一顿,一股暖流流过四肢百骸,但她清楚知道这种感觉不是她的,而是这个身体本能发出的,是已经逝去的月初晴本能发出的,她悄悄在心里叹了口气,似乎更加体会到了本主对眼前这个男人的依赖。
“凌烟哥哥。”月初晴抬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正常。
玉凌烟坐在轮椅上,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深浓,却好似感觉不到以前那种亲厚感的女子,隐在袖中的手指慢慢蜷起,嫁了人果然不同了,不同的不是称谓,而是那种语气,好像疏远了不少。
“皇叔。”对玉珏微微颔首,对月初晴笑笑,却终究没能将那句“皇婶”再次说出口。
玉珏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他身后推着轮椅的银羽,颔首示意,却没有说话,连皇帝的病情都没有问起。
月初晴正想着是该继续跟在玉珏身后进入皇帝歇息的偏殿,还是识相地就此停住跟玉凌烟一同出了勤政殿,便见已经走出去三步的玉珏回首转身看着她,似在催促。
悄悄撇撇嘴,在经过玉凌烟身边时,月初晴眨了眨眼睛,快步跟上去。
玉凌烟低落的心在看到她调皮的眨眼后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
推着轮椅扶手的银羽,就在他那抹笑意里皱了皱眉:“世子。”
玉凌烟笑意僵在唇边,不自觉抚上手指,摇了摇头。
越往偏殿走,药味越浓厚。皇帝半靠在床榻上,锦被拉到胸前,一手捂着胸口,另一手正拿了朱笔垂在床边,时不时费力地抬起,在面前由宫人举着的奏折上勾勾画画。
听到偏殿殿门响起,这病中依旧不忘国事的老皇帝艰难地偏了偏头,冲着来人笑了笑。
“皇兄身体不好,当该好好歇息。”玉珏淡淡扫了一眼举着奏折的宫人,唇角却已经微微发白。
月初晴知道,他是很心疼这个亲哥哥的。
宫人识相地抱了奏折出了偏殿,偌大一个房间里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皇帝看了一眼乖乖抱着狗愣愣站在当地的月初晴,笑道:“朕身体不适,耽误了你们外出游玩,弟妹是在责怪朕吗?”
月初晴看着眼前那个亲自为哥哥掖被角递参汤的玉珏,心里暖暖的,没想到这个终日里冷面冷语的家伙原来也有这么温情的时刻。
但是,她却在抬眼的一瞬间,清清楚楚看到了皇帝眼中闪过的一抹不快。
“陛下在笑话我吗?那个什么寺一点都不好玩儿。”月初晴装作没看到,笑嘻嘻回答,红唇微嘟,显然一副娇俏撒娇的小女儿形象。
玉珏恍惚看了她一眼,皇帝微怔,随即哈哈笑了,但身体实在不好,只两声便咳嗽了起来。
贴心的新晋“玉珏宫人”十分贴心地抚着皇帝胸口,月初晴关切又紧张地看着皇帝,眼睛一时半刻都不离开他的脸,她要好好看看这皇帝究竟是真的疼惜他的弟弟还是假装。
咳嗽了一阵,皇帝大手覆上玉珏的手,轻轻拍了拍,笑意浓浓地点点头,才又看向她,笑道:“既然,那里不好玩儿,下次就让九弟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朕记得京郊有处百花林特别好,既能赏花还能骑马……”
皇帝声音越来越轻,眼神也呆了似的,玉珏眼底浓浓的不舍心疼,安慰道:“皇兄好生歇息,等您身体好了,弟弟陪您去赏花骑马。”
“好。”皇帝好久才拉回思绪,笑着答应,须臾又道,“诗婉的事,你也知道了吧,哎,一个一个都不让我省心啊。”
皇帝叹气,不知不觉连称谓都变了,玉珏颔首安慰道:“皇兄放心,诗婉是我大雍嫡出公主,理所应当的太子妃。”
“尽量便好,不必强求。”
月初晴站在一边看着,隐约觉得皇帝不如第一次见面时那么简单了。
“骁骑营的事,就交给你吧。”皇帝又道,“别说汐儿了,连自己亲妹妹都管不住,我还怎么放心把整个帝都的安危交给他。”
“延汐他……”
皇帝摆摆手,不欲再说,神色里已经微微带了倦意,玉珏起身,为他整理好被角,才带了月初晴告辞。
临出门,月初晴情不自禁又回头望了一眼床榻上躺着的老皇帝,明晃晃的帷帐明晃晃的锦被,看在她眼里,却总觉得不明亮。
勤政殿再次陷入寂静,静的只有悠长而深沉的呼吸声,忽的又多了一个强劲有力的气息,皇帝原本紧紧合着的双眸睁开,挣扎着用臂肘支撑着半边身子,冷笑一声:“看见了吗,他竟然带了自己的女人进勤政殿,朕以前是不是太纵容他了?口口声声不要皇位,到头来终于还是按耐不住了,连自己的亲侄女都可以陷害!”
皇帝气愤,重重拍了一下床板。
厚重帐幔后一个人影动了动,没有开口。
皇帝深深呼吸了一下,起伏的胸口慢慢平复,问道:“东西找到了吗?”
人影颔首,声音冷淡却不失恭谨:“属下无能。”
“呵,能让你们找到他就不是毒蛇老九了。”皇帝似乎对答案已有预料,没有多少失望,“朕没有多少时日了,一定要尽快找到先帝遗诏!还有,玄武令!”
“主子,那皇陵里……”
皇帝摆手,摇摇头:“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皇陵里早已有不少人进去探询过,若是有只怕早已找到。更何况,他定然在皇陵四周布置了暗桩,不可再去。”
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眸突然一亮:“传令舒云卫,全力寻找楚家后人。”
舒云卫自皇帝尚为太子时便已跟随身边,效力二十年之久,却没有人知道皇帝身边还有这样一支队伍,甚至连玉珏都不知道。
“是!只是,属下不明白,主子为何要将骁骑营拱手送给他。”
皇帝冷笑:“送?哼,即便朕不送,这骁骑营早晚都是他的,难道你不知道骁骑营统领和副统领早就是他的人了吗?朕重病,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朕本欲放他赴属地也就罢了,他却按耐不住陷害朕的女儿,朕怎可还放心他活着!既然帝都的水早已不清,那就再将它搅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