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溜出来之后才觉得松了一口气,以前喜欢他的时候,也没有觉得在他身边会这样的压迫。
我将稿子抄好,随便交给了一个小沙弥。
谁知道他不肯接:“公主还是亲自交给国师吧,佛经还是不要转手他人为好。”
我板起脸来故作生气:“他在用斋,不方便拿,你转交一下怎么了,佛祖还会生气不成?”
他连忙摆摆手,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公主,不是这样的,您还是放小僧去用斋吧,时间不多了,再晚一点,粥都没有了。”
话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意思逼迫他。
“现在他们估计都在用斋呢,您要不去国师的厢房,他用完斋后会回去的,您放他桌上便成。“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不失为一个避免见面的好方法,我顺着他指给我的路,找到了他厢房。
厢房里一张床,一张桌,还有一把椅子,简单极了。我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他的桌前,桌子上摆满了他写过的纸张,我放下经书的时候免不了好奇,看了几眼。
他应该是在练书法。
放在最上面的是一首未写完的诗,我看了看他写的内容,发现是我没有读过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创作的,整体字迹没有他以前写得那么苍穹有力,大气恢弘,他这首诗虽然用笔深,可章法稍显凌乱。
我瞅了瞅其他几幅字,都写得比这一幅要好。
我坐在房里仅有的那张椅子上思考起来,他以前写诗倒也在行,流觞曲引,落笔成诗。可他的诗大多围绕家国天下,我兴趣不深。
现在的这首诗感觉并不似他以往的风格,《题灵隐寺红辛夷花戏酬光上人》题目老长,还用辛夷花。
我一个咯噔,在辛夷花三个字上盯出了一个窟窿。
辛夷花,又名玉兰。
居然是玉兰。
我小心肝颤了颤,把他下面写的诗句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紫粉笔含尖火焰,红胭脂染小莲花,芳————
芳后面是什么?
前面两句都是描写辛夷花的诗句,后面两句表达主题的关键,究竟是什么?我忍不住好奇。
我很想弄明白,手几乎都在颤抖,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巧合,还是别有用心?
玉兰啊玉兰。
我还在深思,但似乎感应到什么,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苏子湛站在门边,手里紧攥着念珠,不动声色地看着我。
因为我进来的时候并未及时地关上门,所以他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我都没有发现。我自持镇定地放下那张纸,站立在他面前。
很短暂的眼神交流。我知道我不应该问他,可是忍不住:“你这首诗——写的是辛夷花——”
“不是小僧写的,诗集上的一首诗,小僧拿来练字罢了。”
我盯着他,似乎是要把他看穿看透,他也毫无避讳地任由我看着,我总觉得这事不是巧合,可又怕自己多心了。
从他处变不惊的脸上我实在是看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我放弃地转开了目光,就在我转过头的那一刹那,就听到“啪”的一声,他手上的念珠噼里啪啦地掉下来,竟然断了。
他泰山崩与前而面不改色的脸终于有片刻的惊慌,他蹲下来捡珠子,还不忘和我解释:“这念珠用得旧了。”
他对念珠还真是重视,它掉在地上都惊慌不已,而面对我呢?他可有半分的紧张?
心里漫过无限的悲哀,在他心里佛门就是第一位,那个念珠,只怕是比我还重要。我看着他的后脑勺,也不知道是心疼他还是心疼自己:“你觉得佛门有意思吗,虽然佛门深明大义,理通万物,可是终身礼佛,你不觉得太无趣了吗?”
他捡珠子的手一停顿,又快速地把剩下所有的珠子捡完,站起来看着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小僧,自得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