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尧尧被这突入起来的一拍给吓得跳了起来,差点跌入湖中,当下怔怔的转头看去,只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立着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年穿着一身浅蓝色道袍,头发用一条逍遥巾扎在脑后。眉毛浓密粗大,一双炯炯有神的黑色眸子在夜色下泛着微微的亮光,他的皮肤呈麦黄色,借着可以看到皮肤上隐隐的雀斑和鼻尖有一点酒糟红,嘴角微微上扬,透着一股自信。
“你是谁?”周尧尧挣脱少年的手,警惕的问道,险些再次跌入湖中。
少年一笑,反问道:“这问题该是由我来问你吧。”
周尧尧被问得一顿,是啊,他本就不是这里的人,今日说不定还是误走进了别人的地盘了呢。他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僵直的站在原地,像一个被抓现形了的小偷一般。
少年打量了下周尧尧的全身,揉了揉鼻尖,继续说:“我猜......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周尧尧神经猛地绷紧,忙说道:“说什么呢,我......我怎么可能不是这里的人呢,倒是你才有问题吧。”
少年朗声一笑,道:“你这人倒是挺有趣的,自己心虚却还把问题推在我身上。这月城湖乃是青城派的禁地,青城弟子无人不知,也绝对没有人敢到这里来。你一个人在这深夜之中鬼鬼祟祟的要往湖里面走,我且问你,你有何居心?”
周尧尧顿住了,心道这端端的湖泊还能有什么凶险的,他只道这少年在诈自己的话,当下莫不作语。
少年似乎看出了周尧尧的心思,说道:“怎么,你不信啊?那我就给你讲个故事好了。“他未待周尧尧回话便是开始讲起了故事:
“昔娲皇凤里栖曾有一件宝贝,叫『山河社稷图』,此图曾给予二郎真君破十绝阵,威力巨大,而就在六十万余年前,娲皇受青城派创派天尊张天师邀请来青城山讲经传道,其间却不料被一只白狐狸盗走了宝贝,青城派举派上下寻找了一个月也没能够找到。幸好娲皇胸怀宽广,碍于张天师的情面,最终是没有追究,此事便是不了了之。”
周尧尧听到这里,问道:“那和这座湖有什么关系。”
少年揉了揉鼻子,道:“你且听我说完。“
“这白狐狸不是凡物,她误食了紫背龙芽的甘露,通了灵性,盗了法宝后就经常潜卧在树枝上听张天师讲经,她是兽化妖,寿命极长,天师仙逝后又经历了十余位青城子的讲经,久而久之她已是通晓青城派的各种道德经文,其修为比历任青城子有过之无不及,多年的修炼使她化出了人形,通了神仙变化,它开始不满自身的地位,在派中作乱。”
周尧尧这时又插口道:“可这也和这湖没有关系啊?”
少年摆了摆手道:“你这人好没耐性,我还没说完呢。”
周尧尧笑了笑,道:“你说,你说。”
少年继续道:“以她的道行本可在青城子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颠覆全派,可惜这狐狸是只母狐狸,喜欢上了青城子的三弟子关戚杰,动了凡心,由此乱了心性,最终被青城子寻到了巢穴。白狐狸穷途末路,与青城子大战于丈人峰,这白狐狸几十万年的道行终是胜过青城子一筹,青城子在雷火二部道众合力协战的情况下才将白狐狸逼下混元顶,逃到了这月城湖,她也就在这湖面之上祭出了『山河社稷图』,将诸多弟子困入了其中。“
“这场动乱同时被玉垒阁知悉,于是玉垒阁准备趁虚而入,青城派内外受敌,青城子被逼无奈,最后祭出了那镇派之宝张陵剑,这张陵剑乃是普天之下仅有的几件能够斩破元神的神器,白狐狸终是不敌,被张陵剑诛灭,她在元神幻灭之前抹掉了『山河社稷图』上面的落款,身体随之一起坠入道这湖中,图的神通便与这湖化作了一体,你刚才在湖里面看到的那些人便是被困在图中的人,他们再也出不来了。这湖之前本是没有名字的,由于白狐狸的名字叫伊月,所以自此之后便被称作“月沉湖”,也叫“月城湖。”
周尧尧听神话一般听完少年的将的故事,满脸不相信地说道:“你这大话倒也说得,我可以给你编十个。”
少年耸了耸肩,道:“信不信由你,这件事情全派皆知,你去问其他人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况且这件事就发生在一万多年前,那关戚杰道号“怡乐”,是现任青城子的师兄,在七百年前化元了。“
“你是说怡乐师祖!”周尧尧喊道。
“恩,看来你还是知道些东西的。”
周尧尧渐渐开始相信少年所说的了,他看着少年的衣着与青城弟子一般,可言语中却似乎又并非是青城弟子,对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生起了一丝防备之心,问道:
“你我素不相识,跟我说这么多干什么?”
少年一笑:“我来这里三千多年了,一直都是在跟树说话,也好久没和人说过话了。”
“三千多年?”周尧尧有些不可思议暗忖着,心道这里的人怎么开口就是几千上万年的寿命,他忽的又是想起荆宇曾说过这里的一天是凡间的一年,那么一个十余岁的人在这里也能够称得上是几千岁了,这么看来倒也是合乎情理,只是一个人怎么会只和树说话,难道眼前这人是个疯子?
少年看了看周尧尧,打断了他的沉思,说道:“现在你该给我说说你的由来了吧,我可知道你也绝对不是青城派的弟子。”
周尧尧被少年这么一问,心头一惊,生怕被他看出了什么,于是撒谎道:“我当然是青城派的弟子,石笋观叠土道人就是我师父。”
少年却是完全不信的样子,摇了摇头道:“你这话骗得了别人,却是骗不了我的,你其实也不必害怕,这里不是青城派弟子的人不光你一个,还另有其人呢。”
周尧尧又是一惊,道:“还有其他人!”
他刚把话说出口,立即又是后悔起来,自己这么说岂不是不打自招了麽。
少年看着周尧尧,微微一笑,道:“当然,那个人就是我。”
“你?”
少年点了点头。
周尧尧重新审视了下眼前的少年,问道:“你也是误闯进来的?怎么没听他们说过?”
少年目光有神的看着周尧尧把话说完,然后自顾自地点了点头,道:“哦,原来你是误闯进来的。“
周尧尧又是一阵后悔,暗道自己怎么老是说漏嘴。
少年继续说道:“不过我可不是误闯进来的,说起来我也算得上是阴出。”
“阴出?对了,你们说的阴出是什么意思啊?“想起王莹儿也和自己说起过这阴出的事情,于是问道。
少年揉了揉鼻子,解释道:“阴出便是那凡间未满十岁便夭折的孩童所化的魂魄,十岁前的孩童内心是最天真纯洁的,没有和邪念,最适合修道。破了十岁这个限界就不再合适了,他们有的赖在人世间成了恶鬼,但大多数都入了轮回。这仙界大多数的弟子都是阴出。”
“相对于阴出,还有一个出身叫做阳出,所谓阳出便是那些在凡间隐世修道成仙的修士,那需要很大的机缘与努力,他们羽化后的修为一般都是极高,内心的境界也是极高,青城派的创立者张天师便是阳出。“
周尧尧顿时恍然大悟,想了想,又是问道:“那既然你是阴出,肯定就是青城弟子了啊?“
少年耸了耸肩,道:“可我却是个例外。”
“为什么?”周尧尧问。
“这就说来话长了。”
少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此明月当空,正在最高处,已是快到亥时,他说道:“我还有点事,之后再聊了,如果你想知道什么的话,明天卯时在这里等我。我天天都会来这里的。”
周尧尧点了点头。少年转身准备离去,忽地又是回头问道:“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周尧尧道:“我叫周尧尧,你呢。”
少年嘴角一扬,露出他那充满自信的标致性的笑容,道:“我姓“杜“单名一个”开“,你叫我杜开便是。”
话毕便是转身离去。
周尧尧看着那人步履轻快的向湖对面走去,不过多时已是消失在了山下的树丛中。他只觉这个神秘的少年说不出的有趣,又是回头看了看那满湖平静的湖水,转身离了去。
他回到怡乐窝,躺在卧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袋中回想着那少年说的那个故事。又是联想起后院的石台和荆宇说的有关那两个木人的由来,从怀中掏出了那坠狐牙玉坠,玉坠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中,他看着狐牙泛出的温润的微光,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情愫。
荆宇说过,紫微之气能够通过亡去者身体的残留将其复活,原来怡乐师祖摆设那四象阵是为了那只白狐狸,———他看着那玉坠上的狐牙,随后将之紧紧的握在了手中,抬起头望向了墙壁上的那幅画,此时月光透过窗檐正打在画上,能够看到玉立在梨树下的那个女子。
他忽然开始想雷小倩了,来这里的几个月以来他每日会想念起她,但今夜却是最为的强烈。
他也时常想起石笋观储物房中的那个声音。
那个充满诱惑的声音以及内容,如今还能够清晰的在他耳边回响。他闭上眼睛就能够看到那铜鼎和铜鼎之下的那块地板,地板之下放着强烈的光芒,仿佛只要有人轻轻提一下那地板,光芒就会喷射而出一般。
“地板下的那个人,说不定还真的能够满足自己的愿望”,周尧尧睁开了眼睛,心想着,眼神中流露一丝激动和欲望。
他想去看看。
但是他现在却是进去不了的,石笋观周围都是那金刚阵和那高高的红墙,除非自己有荆宇那样遁地的神通。
在思考到这里后,现实将他从幻想中拉了回来,他忽然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完全是在异想天开,于是强逼自己睡了过去。
第二天,王莹儿又是来看他,周尧尧欲要将昨晚遇到杜开的事情告诉她,却又担心她责怪自己到处乱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到了黄昏的时候,王莹儿离去,周尧尧便是迫不及待地再次来到了月城湖边,到湖边时,刚好是卯时,夕阳映照着湖面,一片美好。
他老远就看到一块巨石上坐着一个打坐的少年,从他的衣着上来看,正是那杜开。
他走上前打了个招呼。
杜开此时双手间正生着一股白腾腾的炁,听到周尧尧声音,依旧是闭着双眼,嘴里念道:“我最喜欢在这里修炼了,因为这里绝不会有人来,当然,除了你。”
他提了一口气,缓缓收了手势,仿佛在结束一件不能略过的动作,然后才是转头看向周尧尧,咧嘴一笑,道:“你倒是挺守时。”随后身手敏捷地跳下了石台。
周尧尧问:“你来很久了?”
“我白天一般都会在这里。”
“你在这石台上坐着干什么呢?”
“我在炼门。”
“炼门?”周尧尧不解的问道,他也修习道术几个月了,却从没听说过“炼门”这个说法。
杜开道:“你当然不会知道,整个青城派恐怕也没几个人知道,因为我所修的并不是青城派的道术。”
“嗯?”周尧尧等着杜开继续说,他知道杜开一向很爱说。
杜开道:“人生来就是有八门,所谓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各有所指。讲究的是对人自身极限的突破,与青城派的符箓道术又有所区别。”
周尧尧摇了摇头表示不懂。
杜开道:“你没有学过自然也难明白,不过若你知道了一点,对你的符箓之法也会大有帮助。”
周尧尧看着杜开的样子并不像是在说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向少年问道:“既然你把你的道术说的这么厉害,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解决得了麽?”
杜开道:“你说。”
周尧尧遂将石笋观下那金刚阵说给了杜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