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她都玩得十分尽兴,她的崭新的钻石首饰对她太相宜了。她清晨五点才就寝,此时仍有些昏昏沉沉。但她仍坐到镜前,朱丽帮她梳头,替她脱去睡衣,露出粉肩和玉臂。
侯爵夫人的美丽陶醉了一代人。自从政权稳固、雍容华贵的夫人们能在杜尔里宫袒胸露臂地翩翩起舞以来,侯爵夫人在名流聚集的正式社交场合,是那样醉心于卖弄自己动人的粉肩,以至于性感的标准已和美丽的侯爵夫人相辅相成了。
她花去大量时间,别具匠心地设计她的服装:把连衣裙有时从后背裁开,露出玉背,以及纤腰;有时从前面裁开,几乎露出胸脯。亲爱的夫人渐渐地、接二连三地将自己诱人的身体呈现于众人面前,让诸人都对她恋恋不舍。她的玉背酥胸没有一丁点儿是整个巴黎——从玛德琳娜教堂到圣福马、阿克文斯基——所不曾领教过的。就算是在那时统治阶级最淫乱的地方,夫人也是一颗耀眼的明星。
我不想用太多墨水去描绘她的粉肩。它如同新桥一样大名鼎鼎,十八年来,在一切盛大的宴会上,那粉肩始终露在人前。不论何处,在沙龙、剧院或其他场所,哪怕只看到她那赤裸的肩膀的一丁点儿,就能一叶知秋:“大家快来看呀,侯爵夫人来了!快瞧她的肩膀!”
再者,那副粉肩的确有它的吸引力。它被达官贵人的目光盯得晶莹剔透,而这一切似乎正是侯爵夫人想要的。
但是,我想男人们愿意做她的情人多过做其他的角色。那无疑是肮脏的,是令人厌恶的。但有一点,它有着永久的青春,光阴流逝带不走它的美丽,更无法在上面刻下痕迹。
侯爵夫人将自己的肩膀,以至整个身体当做政治上有力的武器,而这武器的确造就了不少的业绩。她披肝沥胆地报效于亲爱的政府,并充分运用了自己闻名遐迩的粉肩的魅力。她历来手腕高超,不论是在杜尔里宫和部长们周旋,或是在大使馆应酬那些巨富豪商,成功对她来说不成任何问题。她以笑靥诱惑意志薄弱者,在朝廷最紧急最危险时,她更是一件重要的秘密武器,这一绝招比演说家的辞令更具说服力,比士兵的刺刀更能决定胜负。在选举中,她为了团结众人,尽量敞露胸怀,而这一招足以使她在任何劣势下重新稳操胜券。
也许就像兵器一样,夫人的粉肩在战斗中越磨越亮。它承担了整个世界,在这外表看来轻弱无力的肩膀下面竟包含了巨大的力量。
吃完早餐,侯爵夫人精心修饰一番,穿着漂亮的波兰服装滑冰去了——滑冰是她最喜欢的活动之一。
公园的气候不会像卧室一样舒服,严寒狂烈地袭击着美丽的夫人。那天风也很大,吹到脸上像刀割一样。夫人笑逐颜开,她觉得挨点冻很有趣。她不时走到湖岸的篝火旁,在那里取暖休息。然后她又在冰上驰骋,尽是这样重复,但却不知疲倦。
她爱滑冰!幸亏没有解冻,真太好了!这使我们美丽的侯爵夫人可以将更多的时间用在锻炼身体上。
在回归的马车上,她看见有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在不停地发抖。
“噢!我的天啊!”夫人用一种吃惊的口吻说道。
就在四轮马车匆匆路过时,侯爵夫人把手中价值五路易的花束扔向那发抖的女人。花束正落在那个女人面前。
一桩劳动道德下降的趣闻
——[德国]海·伯尔
懒散的渔夫在温暖的阳光下打盹,
一位游客用照相机记录下这一切。
出于怜悯,他给渔夫提了一些发财的建议,
可渔夫却对此不屑。
在欧洲,乃至整个世界的港口,渔夫们懒散地躺着晒太阳的情形是常见的。
他似睡非睡,两眼朦胧。一个衣着入时的青年路过这里,深深地被这一副美丽的画面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地拿出照相机,准备拍照留作纪念。
蔚蓝的天空,绿色的海洋,海面上轻波荡漾,波峰如雪,轻便而简单的小船以及这个慵懒的渔人。咔嚓!再来一次,咔嚓!好事要成三,保险再保险,来个第三回,咔嚓!渔人终于决定睁开眼睛,虽然他并没有完全地睁开眼睛。他睡眼朦胧地坐起来,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他的烟盒。但是,在他拿到之前,一根顶好的香烟已经由青年游客手中递了过去,虽然没有把烟直接塞到渔夫的嘴里,可也递到了他的手中。第四声,咔嚓!打火机燃着了,游客又亲热地给他点上了香烟。这样手脚敏捷地献殷勤对两个人的关系实在是没多大促进,反而使得周围人都特别反感。那么,这位年轻的游客必须得找个话题来打破尴尬局面了。
“今天的收获一定非常好吧?”
渔夫摇摇头。
“在路上听见其他人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他们认为好极了。”
渔夫点点头。
“那您一定想马上出海去一展身手吧?”
渔夫摇摇头。游客愈发神经质起来,他真诚地替这位衣着寒酸的人的健康操心,但这显然没有做得恰如其分。“我想象您这样风吹日晒的,身体一定会患病的吧?”
渔夫终于忍不住出了声:
“我的身体不好?”他说,“从来没有这样好过!”他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身子,有意展示了他的二头肌给青年游客看,接着说,“气候不会对我有任何影响。”
游客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心中疑团越来越大,他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他忍不住问道:“也许现在出海是个不错的主意?”
渔夫的回答来得又快又干脆:“一天我不需要出海两次,而我今天已经有一次了。”
“捕了很多鱼吗?”
“不是很多,但足够了。我的鱼篓里有四只龙虾,大概还有三十来条鳍鱼。”
渔夫似乎也注意到了,游客的表情很不自然。他顿了顿,抚慰地拍了拍游客的肩膀。在他看来,眼前是一个既单纯又可爱的青年。“这几天我是不用愁了。”他说这番话,显然是为了减轻这位外国人的精神负担,“来吧!试试我的烟。”
两人尽情地吸着手里的香烟。第五次咔嚓!这位外国人摇了摇头,坐到船舷上,放下手中的照相机,腾出双手,随着说话上下舞动,以起到加强一些语气的作用。
“也许我可以向您提点我的建议。”他说,“换一种思维方式,假如您今天能够两次、三次,甚至四次出海去,那么您会捕捞到三十条、四十条、五十条,或许是上百条鱼。到时候您所拥有的就不再是那四只龙虾和鳍鱼了。”
渔夫点点头。
“如果运气好的话,”游客继续讲下去,“在以后的日子里,是的,也就是每个好日子都两次、三次,也许是四次出海去——您的收获或者是您的生活都会为此而改变的。
“你也许会在一年内积蓄暴涨,两年内可以买第二条船,三年或四年内,您也许会有一条单桅船,要是有两只小船或一条单桅船,当然收获也会因工具的先进而增加不少——就这样周而复始,又会发生什么呢?”
有那么一小会儿,他有些兴奋得失控了。“您将会盖起一个小冷藏库,也许还会开一个熏鱼作坊,以后就是鱼类食品厂,可以乘着自己的直升机寻找鱼群。还能通过无线电指挥您的单桅船队。你可以申请捕捞更加珍贵的海底生物来作进出口生意。然后……”这个外国人又兴奋得说不出话来了。而看到眼前的一切与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只见漏网的鱼儿还在水里快活地游来游去,他内心深处不免失望至极,似乎是在埋怨渔夫没有照他的话去做。“然后……”他说着,手已经有些颤抖了。
渔夫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背,似乎在安慰一个笑着要糖的小孩子一般。“然后怎么样?”他轻声地问道。
“几年后,”这位外国人十分激动地说道,“然后您可以安然地坐在这个港湾里,就像您刚才一样,打个盹,晒晒太阳——还可以眺望这庄严美丽的大海。”
“可是为什么费了半天周折最终还是做我刚才做的事情呢?”渔夫说,“我现在已安然地坐在海边,而且快要入睡了,如果没有你的打扰,我一定还在睡。”
显然,渔夫的一番话对游客的触动非常大,人们整日忙碌地工作,为的是有朝一日可以安静地、毫无牵挂地睡上觉,这位渔夫似乎在没有那些繁琐的前提下也能做到,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态呢?游客无法作出解答。
庄严的仪式
——[日本]星新一
一个七十岁的老人突然辞世了,
人们为他举行了庄严的吊唁仪式。
夜里他却死而复生了。
一年以后,同上次一样,他又突然死去,又奇迹般地复活了,
这次他的朋友却没有把他抬出棺材,
而是勒断了他的脖子。
一个人在七十岁时辞世而去,不会有人说:“年纪尚轻,竟然死了。”但他的死是那么的突然,一点前兆都没有,这使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点悲伤和遗憾。
他刚才还在高谈阔论,一分钟后便咽了气。他死后的面容那样安详宁静,若不是特殊情况根本不会觉得他已经死了。“仿佛在安眠”,这样形容倒颇为相称。他的表情告诉人们,他一切安好。然而,再说什么也是多余的。在死者安详睡去的背后,只有亲属深切的叫喊声。
“他真的死了吗?真让人不敢相信!”
“希望他再多活几年,哪怕两年,不!一年也行。”
这的确是大家心中真切的话语。所有的亲属争着为他办理后事。
死者的亲友们接到讣告纷纷赶来。
“这真是太……你们悲伤是应当的。但是,死者已经走了,你们要保重身体。如果过度悲伤,反倒违背了死者的遗愿。”
是呀!除了这些吊唁辞,他们不知对亲属再说些什么好。然而,这不过是虚礼罢了。来吊唁的人总会恭恭敬敬地为死者行大礼,上几柱燃起的香,接着,是对死者沉痛的哀悼。
“他真是个好人啊!开朗豁达,助人为乐,能认识他真让人快乐。”
“而且他还是一个忠实的朋友,他总是那么认真倾听朋友的心事,绝对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他聪明,他心灵手巧、思维敏捷,又富有想象力与创造力。不过,他从不胡思乱想……”
“是啊,他做了多少事情啊!有了那么大的成就,实现了他的人生价值。他把各种药混合起来,好像在调配什么,他的去世将是社会的一大损失……”
“现在他却永远地失去了生命,离开了我们。”
大家就这样七嘴八舌地谈论着。
不多时,僧侣到场诵起经来。几小时后,好友走了,僧侣走了,就连亲友也只剩下一两个而已。
这时,棺材里有一些声响,人们不禁面面相觑。一种不安和有某种侥幸心理的气氛笼罩着整个灵室。有人的声音从棺材里传出。
“哼……”
没错!是棺材作响。人们不禁又一次面面相觑,这让人怎么相信,是错觉吧?难道真会……
此时,一位朋友站起来,打开了棺材。
“啊!他根本就没有死……”
声音很大,仿佛在说服他自己。棺材里的死者竟然眨着眼睛,用虚弱的声音说:
“把我抬出去……”
“噢,是真的活过来了吗?太好了。你不能再呆在里面了,当然得出来。”
悲伤肃穆的气氛一扫而光,灵室顿时喧闹起来。医生的到来安定了大家的心。
“真奇怪,我没有误诊过!可这回……”
一个朋友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见过这种事情。也许他有着超乎常人的生命力,除此之外无法解释。他现已恢复健康,一切正常了。好好照顾这个幸运的人吧!”
看来医生也是彻底糊涂了。死者躺在床上,没法在许多人的话语中插入一句,只能自己对自己说:
“看来这种不死药还算成功。它的特效功能刚才得到了验证。看来我没有白费力气,它确实可以让死去的人重新复活。就像马达一旦停止不转,只要好好修理,还是可以重新运转。”
经过一次死亡的他开心地笑了。
“……可是,我只能对此继续保密,我必须为世界上的人口管理协会负责!何况我也有一点私心,不是吗?”
所以,这件事未被公开,对于别人来说,他的复活只不过是件令人难以置信的喜事罢了,亲友们又回到他身边,为他的复生而兴高采烈,喜钱自然是不能少的。
“恭喜,恭喜!”
“您真幸运,实在令人羡慕。”
像这样的祝福,死者一天可听到几十遍。听到这些,死者开口道:
“我和你们一样惊讶!今生能与大家重新见面,互相交谈,我实感荣幸。”
不该说的,他肯定不会说一个字。既然被认为是奇迹,那就当他是个奇迹吧!
一年以后,他又突然死去,那些故人又得重新为他办理后事,并进行沉痛的哀悼。
“为什么这么快就死了呢?”
“不过,他已多活了一年,够幸运的了。他应该可以安心了,毫无遗憾地去另一个世界了。”
那天夜里,棺材里又发出了声响和呻吟。这的确吓坏了唯一的一个守灵人。
“怎么?又活了?”
但他的确是活了,又活了,他想:
“怎么又会这样呢?一年前,大家都曾来吊唁过。贺喜时也都交了钱,这样的事情怎么可以再经历一次呢?
“这哪里是正常的生活呢?传出去名声很不好,说不定会说这是诈骗行为。这不但是他的无聊,也是所有亲朋好友的无聊行为。”
“活人应该快乐地活下去,死人应当安静地死去。”
“把我抬出去。”死者在棺材里请求道。可是朋友并没有给他任何帮助。
“听着,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也为了大家好。”
于是,朋友勒断了他的脖子。
蛙
——[日本]芥川龙之介
一只雄辩的蛙正在宣扬宇宙是为蛙而存在时被一条蛇叼走了,
此时蛙族才明白——蛙是蛇生存的依靠者。
我的房子周围时常会听到青蛙的叫声,也许是周围池塘的生活极其适合它们的需求。
那里的水生植物多得很,有十几种,在芦苇和菖蒲的那边,高大的白杨林仍稳稳地在那里站立着。在这样完美的环境里,云儿也穿插进来演示着自己的角色。
池塘里的主人——蛙,每天无休止地吵吵闹闹,似乎怕别人忘记了它才是真正的主人。然而,实际上它们却是在进行着紧张激烈的辩论。从此,我明白了,真正的辩论家竟是蛙。
在那里有只蛙在大声地为大家讲叙着什么,只听它说道:“这片池塘是我们蛙族的,看这所有的一切都与我们相得益彰。”
“是呀!对呀!”池塘里群蛙一片附和声。池塘那儿的面积竟在一瞬间被小小的蛙脑袋占满了。赞成的呼声当然也是很大的。恰好这时候,在白杨树根部睡着的一条蛇被这频繁的叫声从甜美的睡梦中惊醒。早餐的时间到了,蛇凭本性向蛙这里缓慢移动。
“为什么有土地呢?是为了草木生长。那么,为什么有草木呢?是为了给我们蛙遮阴凉。除了池塘,就连陆地上的生物都是为了蛙族而存在。”
“对!对!”
已经看到食物的蛇兴奋起来,它向这个小论坛快速靠近,聚精会神地聆听这里的声音。
雄辩的蛙似乎并不知道危险的来临,它继续说道:
“为什么有蓝天和白云呢?是为了悬起太阳。为什么有太阳呢?是为了把我们背上的露珠晒干,使我们感到温暖。所以,天上地下都属于我们蛙族!水、草木、虫子、土地、天空、太阳,都因为有了我们蛙而存在。根本不需要有任何的怀疑,这就是真理。世界万物皆为我这一真理,是无可置疑的。当本人向各位阐明这一真理的同时,还愿向为我们创造了整个宇宙的神,敬致衷心的感谢!至少我们是应该向他表示感谢的。”
蛙骄傲地为大家雄辩着这一切,接着又张开大嘴巴说:“应该赞颂神的名字是……”
话音没落,蛇箭一般向前冲去,转眼之间这雄辩的蛙被蛇嘴叼住了。
“嘎嘎嘎,糟啦!”
“糟啦!叭叭叭,嘎嘎嘎!”
几秒钟后,蛇和雄辩的蛙都消失了。这之后的激烈吵闹,更是前所未有的。
许多年轻幼小的蛙悲痛地哭道:“水、草木、虫子、土地、天空、太阳,都是为了我们蛙而存在的。可是蛇是为了什么而生存的呢?也是因为我们蛙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