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这时笑得很腼腆,笑得很含蓄,笑得很开心,但似乎也在微笑中感到一份苦涩,一份艰辛,还多少有些无奈。
因为机缘、人缘这个东西,太神奇了,太难得了。所以,他分外珍惜。
因此,当生产塑胶花已经没有市场潜力,在别人已经退出市场时,他仍然在生产塑胶花。有许多人不理解,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嘉诚说:不外乎是顾念着那些老员工。他说:“对老员工,我对他们很念旧,很感恩。这批员工,现在都老了,作为晚辈就应该负起照顾他们的义务。”
有人说:“这些员工,过去靠你的工厂养活他们,现在工厂没有了,你还要把他们包下来吗?”
李嘉诚说:“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是员工养活了老板,养活了公司。
是他们替公司赚了钱,他们才是对公司最有贡献的人。因此,公司应该多感谢他们,让他们得到应得的利益。”
这里,李嘉诚说的“感恩”也好,“念旧”也好,“养活”也好,其实就是对“人缘”关系的“珍惜”和“储备”。
人缘就是机缘。
人缘就是资源。
人缘就是财源。
李嘉诚用辛勤换来的“第一桶金”,当然是可触可摸可用的“金”,但它毕竟是有限的、暂时的。他从中得到的“真金”并不在这里,而是在那无形、无穷大的“人缘”关系网中。他的“第一桶金”,恰是为他后来编织一张更大更精更密的“人缘”关系网络作了“储蓄”,成了他一笔无形的人缘“资源”。
因此,不难发现,李嘉诚不仅与世界着名的企业家行家和国际政治家交上了朋友,而且在内地从上至下,他都有一张四通八达的人缘关系网。不仅如此,他在学术界、传媒界和其他各行各业,也都同各类精英人物建立了良好互动的关系。而且,更妙的是,他不是从纯功利出发去交友,而往往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更不是“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而是“积之在平日,用之在一时”。
“人缘”不完全靠“利益驱动”,主要靠“经营人心”。只有得“心”才能得“缘”,得“缘”才能得“人”。
双龙戏水,利益均沾
——李嘉诚与包玉刚共战英资的故事与其独吞一只狗,不如合吃一条牛。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一)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曹丕与曹植,本来是一对亲兄弟。但兄妒弟才,怕危及他的皇位,于是一心想要把弟弟置于死地。毫无反抗能力的弟弟,只有用诗情来表达他的感受。
亲兄弟尚且手足相残,何况是互不沾亲带故的商家。因此,人们常说商场是战场。又说商场无父子,即使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甚至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这自然是言之凿凿,有根有据的,决非危言耸听。
但有时也未必尽皆如此,商场毕竟不是战场,似乎一山也可以容二虎。常见两个怀有敌意的竞争对手,居然也可以结伴而行,互赢互利。美国的“可口”与“百事”,便是比翼双飞;德国的“宝马”与“奔驰”,也是并驾齐驱。
香港的李嘉诚与包玉刚,一个诚实、坚忍、平和、老到;一个豪爽、热诚、大度、超脱;一个是“长和系”的大亨;一个是航运集团的爵士。从性格到职业,二人都大相径庭,迥然不同。然而,在同英资一场商战中,他们二人竟然走到一起,从竞争对手一变而为商战盟友,最终上演了一出双盈互利的商战戏。传记家们称之为“双龙出海,利益均沾”(《李嘉诚少年与青年的成长经历》)。
这场商战的序幕,是从收购“九龙仓”开始的。
九龙仓是香港最大的货运港,其产业包括尖沙咀、新界和港岛上大部分的码头、仓库、酒店、大厦、有轨电车和天星小轮等。它是香港四大洋行之中的怡和系控有的一家上市大公司,与置地公司并称为怡和的“两翼”。
它历史悠久,资金雄厚。可以说,谁拥有九龙仓,谁就掌控了香港大部分的货运大权。
李嘉诚开始对九龙仓的市场潜力还不太注意,直到九龙仓把货运业务迁到葵涌和半岛,将地皮腾出来用于发展商业楼盘时,他才发现九龙仓原来是一块风水宝地,商机无限,潜力尤为可观。同时也觉察出它在经营方式上存在着巨大的漏洞,这就是只建楼宇,只租不售,造成资金积压,回笼缓慢,由此造成了财政危机。
对手的“危机”,恰是自己的“商机”。
李嘉诚暗自替它算了一笔细账:
1977至1978年初,九龙仓的股票价在13至14港元之间徘徊。
当时它发行的股票还不到1亿股,也就是说它的股票中心市场还不到14亿港元。
若按当时同一地区官地拍卖落槌价每平方英尺6000-7000港元计算,它的股票的实际价值应当是50亿港元,而它现在还不到14亿港元。可见其中的发展空间是很大的,简直是一块大肥肉、唐僧肉。
于是,李嘉诚决定抢占先机,下决心收购九龙仓,一举吃下这条“龙”。但“天机”不可泄露,只能悄悄地进行。他不声不响地先从散户手中买下了2000万股九龙仓的股票,继而拥有了约占九龙仓总股数的20豫的股权。这就为他进一步购得九龙仓与怡和在股市的公开较量中铺平了道路。而这时对方却还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二)
到了1978年3月,九龙仓的股票开始大幅度上升。嗅到腥味的炒家也纷纷跟进,一下便把九龙仓的股票推到近50元的价位。
这时,九龙仓才慌了手脚,紧急采取反收购行动。因为一向老大的英资怡和财团,绝对不肯让华资财团骑到自己头上。为此,九龙仓打出了它最后一张王牌,把它的大靠山汇丰行搬了出来。
这一着比较厉害,因为华资企业家都离不开这位洋财神,恨它又不敢得罪它。李嘉诚也不想为此而得罪汇丰行,而且单靠他一个人的财力,也吞不下这条大龙。
与其独吞一只狗,不如与人合吃一条龙。因此,李嘉诚想到了财大气粗而又热诚豪爽的包玉刚。于是,他在中环文化阁一间幽密的客厅里,悄悄地约见了“船王”老包。
横空出世,浪迹天涯的老包,在约见之前他早就觉察到李嘉诚的心路和行动,而且他对九龙仓早已打定主意,志在必得。现在老李主动约请他了,他倒要看看李嘉诚究竟有何打算。
其实双方都胸有成竹,心照不宣,只是一时还不知怎样去挑明才好。因此也像一般大人物见面时那样,在未切入正题之前,总是插科打诨似地调侃一番,以此调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包玉刚先扯了几句闲话之后,便将话题引到正题上来。他问李嘉诚,你今天来找我不会是要我陪你去玩高尔夫球吧?我对那种洋宝贝不感兴趣。你倒是对高尔夫球乐此不倦呢。
李嘉诚说,我知道你对此球不感兴趣,现在老兄最感兴趣的恐怕是“二龙抢宝”吧?
包玉刚一听不禁开怀大笑,直盯着李嘉诚说,怎么个抢法?
李嘉诚坦承相告,低声说道:我将手中的1000万股的九龙仓股票转卖给你,让老兄在吞噬这条龙时顺顺当当,独占鳌头如何?
这正是老包求之不得的天赐良机,因此他听了大喜过望,顿时豪情万丈,越发显出“配有中国音乐的神经汉”的异样风采。但转念一想,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一向精打细算的十八子的午餐,更不可能是免费的。因此他坦率地说:你快把你的条件开出来吧!
李嘉诚也很坦率,大大方方地说:你把手中持有的“和记黄埔”的股票转卖给我。
老包说:你不和我争抢这条龙,转而去争夺“和黄”这条牛,是不是?
李嘉诚说:对!你我与其为独吞一条龙而不可得,不如分而食之。
你吃龙,我吞牛。这样既可以避免两败俱伤,又可以双盈互利。
老包说:痛快!好,成交啦!
就这样经过一番运作后,包玉刚凭藉他持有15豫至20豫的九龙仓股票而顺利地加入了九龙仓董事局。按照相关法令,只要持有16豫股权的人士,毋需董事局讨论通过,他便随时都可以进入董事局而成为董事。
李嘉诚从中不仅获得了5800万港元的纯利润,而且为他日后争夺“和黄”打下了坚石的基础,同时又巧妙地避免了因介入九龙仓的争夺而与汇丰行发生的正面冲突。
由此可见,说是双龙出海,其实是二龙抢宝。说是“友谊”,实为“交易”。
天下皆“市道之交也”。
不过,在这场“交易”中,也的确增强了李包二人之间的“友谊”。而且,在这场商战的争夺中,谱写出了与其为独吞一条龙而两败俱伤,不如分而食之各得其利的精彩篇章。更值得注意的是,想当年列强瓜分中国时,英国首当其冲,第一个获得“赃物”。想不到几十年之后,就在英国管辖下的香港这个弹丸之地上,中国的李包两位大亨,竟然也玩出了“瓜分英资”的一场好戏。
这或许也是历史的一次小小的“轮回”吧?
由此可见,所谓“人缘”也罢,“关系”也罢,“交易”也罢,“友谊”也罢,都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善意”与“和谐”,也不是人们理想中的那么“单纯”与“单一”,而往往是充满了历史与现实、交情与利益和美好与丑陋、虚假与真诚的种种意想不到的诸多因素。
(三)
就在李包二人联手鏖战英资的10年之后,香港又上演了一场香港商界精英与港府为争夺房地产利益的“对台戏”。
主战双方的阵营是:
以新上任的财政司(主管财政的最高行政长官)麦高乐为一方的港督政府;另一方则是以李嘉诚为首的地产群豪。还有卷进这场“对台戏”中的香港民众,他们才是真正的主角。
以地产骄子为中坚的华资财团,打败了老牌英资财团后,华资大显神威,一花独放。
但这些地产商们,并非仅仅是为华人而扬眉吐气,也不完全是爱港爱华,说穿了,他们是冲着“利益”而来的。这叫做“天下熙熙都为利来,天下攘攘都为利往”。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使出浑身解数,拼命炒地炒楼,一时间竟将香港楼价炒得风风火火,直线飙升。
其中,自然也包括李嘉诚在内。尽管他的长江实业一向口碑甚佳,他本人也一向诚实低调,但当有人以“一将功成万骨枯”为喻来讽刺地产商的成功是建立在置业租房市民痛苦的基础上时,他也有口难辩了。而到了20世纪90年代时,民众对地产商炒地炒楼的愤怒情绪却有增无减,乃至达到了高潮。
这时,港府直接出面来“灭火”了。麦高乐于1991年11月6日正式宣布:增加楼宇转让的印花税;限制内部认购比例。以此煞住楼市炒风,平息民怨。
也就在这一天,李嘉诚也宣布他的“天水围嘉湖山庄第一期按时开盘出售。当日,炒家们蜂拥而上,排成了一条长龙。几天之内,竟有“3万多人抢购,相当于发售的1752个单位的20多倍”(《李嘉诚为人处事之道》)。
麦高乐一看,觉得李嘉诚分明是有意同政府对着干。但他偏不枪打出头鸟,而是拿整个地产商来开刀。他为此而使出了最厉害的一招:
即从11月13日起,将新旧楼宇按揭贷款由原来的九成,一下降到七成。此事由行监理处致函各行坚决执行。
这样势必直接影响到买家与炒家首期现金的支付能力,进而促使楼价下滑。如此一来,地产商与代理商都被套牢了。此招真可谓“釜底抽薪”,一竹杆打翻了一船人。
但李嘉诚毫不示弱,立即在希尔顿酒店设宴招待来访的加拿大卑诗省总督,李兆基、郑裕彤、何鸿燊、郭鹤年等地产巨头,纷纷应邀出席作陪。
这分明是向港府示威,要是逼人太甚的话,那我们就将投资重点转向加拿大和欧美诸国。
麦高乐等一批港府官员,对此异常恼火。但也毫不让步,由香港行头面人物出场,严厉警告地产商们,如果一意孤行的话,那日后就休想得到行的支持。香港首席财主汇丰行首先发话响应,支持政府的决策。
商家与行,是一对孪生兄弟,就像同一枚硬币,正反两面都是它,谁也离不开谁。因此港府这一绝招,顿时使地产群豪们慌了手脚。
然而,李嘉诚却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他对同行们说,政府这样做自然对我们不利,但对政府自己却更为不利。因为地产收入一直是政府财政收入的大头,差不多占政府总收入的70豫。如果地产楼市垮了,政府的主要财源也就断了。我们的日子不好过,但政府的日子将会更难过。这叫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是政府的软肋、命门,只要抓住它的命门,我们就掌握了主动权。再说了,楼市居高不下,首先是政府的地价“高企”。我们联合起来,打破政府对官地的垄断,它就没戏唱了。
果然,当政府再次进行官地拍卖时,地产发展商们便联手暗契,压低拍卖价,结果使政府达不到高企的目的,财政收入一下大大缩水。这才知道地产群豪们的厉害,同时也明白了群豪之首的李嘉诚的棋高一着和敢与政府抗衡的原因。而“人缘关系”的无穷奥妙与风险,也可窥一斑而见全豹了。
与其独吞一只狗,不如合吃一条牛
冤家也能成亲家,竞争对手也能成竞争队友。
拯救别人,实际上也是拯救自己。
一花独放不是春天,一家独富不是和谐。
(一)
人们常讲:“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这里说的“人和”,就是指“人缘”关系。
尽管“天时”可以催生商帮、造就商帮;“地利”也可以在特定区域内强化商帮的独特地位和个性,但真正能催生、造就和强化商帮价值和精神的还是“人缘”关系。实际上,“天时”和“地利”也都在“人缘”关系的网络之中,它作为一种特殊的条件而与“人缘”组合成一个整体。
人离不开天与地,这是人们借以生存的生态环境。宋代陈抟老祖是赵匡胤的老朋友,他曾向宋太祖传授机宜说:
一物原来有一身,一身还有一乾坤。
能知万物皆备我,肯把三才另立根。
天向一中分造化,人在心上起经纶。
天人焉有两般意,道不虚行只在人。
所谓“三才”,指的就是“天地人”。
再看“和”字,它是由“禾”与“口”组成,意味着人人要吃饭,个个要穿衣。而人要吃饭穿衣,便离不开天时地利。所以,“人和”也罢,“人缘”
也罢,并非仅仅是一种精神能量,实际上精神也可以转化为物质,或者说它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实体。
2002年初,春节刚过,我即应山西一位企业家的盛情邀请去当地考察晋商文化和朝拜五台山文殊菩萨。
一进入山西境内,给我一个突出的感觉便是,如此贫瘠的土地和恶劣的自然条件,为什么竟然造就了风流一代的晋商王朝?
在当地新结识的商界朋友告诉我,说由于山西正处于中原农耕文化与北方游牧文化的交会处,随着农产品与牧产品的相对充裕与互补需要,晋商便自然成了交易的桥梁和纽带。
再加上地势平阔、沙丘与草原,交通没有大碍,靠骆驼与马匹就行了。
他们说的大多是天时与地利方面的事,然而一旦天时地利出了问题,那又如何呢?晋商王朝会不会因此而销声匿迹了呢?
事实证明,尽管曾经因天时地利发生了重大变化而给晋商带来过灭顶之灾,但晋商并未因此而荡然无存,它照样生活得有滋有味,即使后来因晋商无法也无力超越“制度”上的最大障碍而濒临灭亡,但作为实体经济的商帮虽然被“制度”吞噬殆尽了,但晋商文化的余脉及其精神却随着流动的商业活动而融会到新的经济社会之中。其中最主要的便是“人缘”关系中的团队精神和共生哲学。
(二)
前不久,中央台播放的电视连续剧《乔家大院》,即蕴涵着晋商们的这种荣枯相生、互利互赢的共生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