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
叶瑾之九十度仰望天空,一脸懵逼。虽然,大概,可能,想要从婴儿那白嫩细致更重要的是肥嘟嘟的小脸看出这种表情有点难。
此时的叶瑾之被一身女子的裙裳裹的严严实实,并被简单的固定在树枝上。
六七月份,正是合欢花开放的时节,尤其在止风山的外围,合欢花开得更是热烈。
大片的合欢树仿若聚会一般,扎堆在一块又一块,侧耳交谈,远远望去,就像碧绿树海中燃烧起一簇簇火焰。
红色的绒球熙熙攘攘,而被红色衣裙包裹的小小的叶瑾之仿佛也成了大簇的合欢花,淹没在花海中再也寻不见。
不时的还有几只花乘风而下,落在地上。这样大的热闹属于白天。
而当到了夜晚,一切都静默下来。合欢树上,似羽扇状的小叶优雅的打起了哈欠,闭合起来,进入了梦乡,花朵被夜色笼罩,变的冰凉。
夜晚的凉意漫了上来,透过夏日轻薄的衣裙,几乎要侵入叶瑾之的心底。
叶瑾之不禁打了个哆嗦,这才意识到该加几件衣服了。
追兵早已经离开,根据系统的地图显示,她的周围很大范围内并没有人影出现。
至少距离她最近的在一起的两个点是听不见她的哭声的。
即使听得见,她也不会这样做,因为,那两个点是红色的,而红色,代表着恶意。
这两个红色的点是一直存在的,并且自从她打开系统地图就一直没有移动过。
如果说他们是和追杀的人一起的,他们到现在也没有动作,如果不是,叶瑾之的眼神黯了黯,未知才是更可怕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有些心神不宁。
算了,无论如何,以目前掌握的信息并不能得出结论多想无益,更何况,想到自身的情况,叶瑾之悲愤的看着高空中圆圆亮亮的玉盘,做为一个连话都说不出口的婴儿,她能做什么呀。
叶瑾之咬了咬牙,努力的忽视掉自己令人悲伤的体型,然后集中注意力,在意识海中调出系统面板,对系统进行操控。
她从背包中取出两件合适的衣物,当做被子,吃力的盖在身上,放弃了抵抗生理上的困倦和睡意,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她是无法等到救援了,既然如此,还是养精蓄锐,等待明天吧。
白日里的一场奔波和惊吓对婴儿来说实在是严重的负荷,叶瑾之闭上双眼后,仅仅不过一刻,就已经熟睡。
因此,她也没有注意到,在她熟睡后不久,系统地图上,两个绿色的小点忽然出现,并逐渐向她靠拢。
“公子,已经到了。”声音低沉而稳重,连身影也仿若融入墨色的夜里。
一辆简约舒适的马车停靠在路边,车帘在风中微微颤动,而车内却仿若无人般安静,令人疑心先前的声音是否真的出现过。
之前说话的人静静的站在马车旁,甚至一直保持着躬身询问的姿势,仿佛是暗夜中的雕塑,只留下黑色的剪影,又像时间在这一刻停滞。
良久,仿若倒映在水面的景被落入的细沙漾出圈圈涟漪,一只手从车帘中探出,打破了近乎死寂的氛围。
那是一只还显得有些稚嫩的手。皮肤白皙,骨节修长,像泛着光的青玉,又多了青葱嫩竹的生机,在清冷的月光下,圆润的修的整齐的指甲上仿佛有微微荧光。
那只手轻轻拂开车帘,避开了车旁人的搀扶和早已准备好的脚凳,一跃而下。袖摆轻扬,恍若乘风,落地时轻巧无声,显然有着良好的轻功底子。
来人正是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带着淡淡的书卷气。虽是一派少年老成的姿态,因了年纪,面上到底还是带上了稚气,若是让叶瑾之看到必然要高呼好萌好萌,嗷的一声扑上去,这种反差正戳中了她的萌点。
可真正了解他或是和他打过交道的人却绝不会因他这年少可欺的皮相而轻视他,毕竟,不论是谁,因此被狠狠的咬下一块肉来都会得到教训。
断车残辕,破碎的尸体,被鲜血染红已经变得发黑的土壤,风里也带上了腥气。他静默了片刻,仿佛想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一双眼眸依旧黝黑,一丝光也不透。
他转过身,做了一个手势,之后整个人瞬间就像离弦的箭,进入山中,消失不见。
一切就像回到他们刚出现的时候,静止的马车,车旁隐没入夜色的身影,沉静如一张静默的画。
曲长歌,最初在四九城给人留下的印象,也仅仅只是曲家长歌罢了,若是消息灵通的约摸会反应过来,就是那个曲家的大少爷啊,曲候的长子,若是羡慕嫉妒的再感叹两句会投胎什么的,再多的,也就没有了。
而到了后来,曲侯战死,四九城里的一些人看着这孤儿寡母的忍不住磨刀霍霍,却都吃了大亏。
想着少年还带着稚气的面皮,又恨又酸。
叹死去的曲侯运气也真好,虽然死了,却也逃去了那位的算计,好歹留下了清白名声,尤其是还生了个好儿子,这曲长歌怎么就生在了曲家呢。
又或是叹曲家真是个狐狸窝,老狐狸刚死了,小狐狸又冒了出来,还是个更狡猾的狐狸,特么的这只狐狸还这么小,真是妖孽。
在关于曲长歌的各种印象中,纵然人有千面,每个人也有每个人独特的看法,但也都是离不开生性沉稳,少年老成,让人忘却了他的年纪,如他爹曾经的同僚对他的忌惮,又如曲家上下和下属对他近乎盲目的信服。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看法确实是事实,但在此时,曲长歌自己,却几乎真的以为他还是个小小的少年。
他在紧张。
莫说如果那场梦是真的,就是他平日里,甚至在知道父亲的死讯时也没有这样大的情绪波动,虽然,这可能是因为对此他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他的手心甚至有些细汗,这定然是夏天太过闷热的缘故。
夜静的仿佛能让人听得到心跳的声音,曲长歌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近乎有些羞恼的可以称之为别扭的情绪。
凭什么要因为可能会见到她而产生这么多的变化,甚至他还有些胆怯,虽然微小,但是还是出现了,他曲长歌何时怕过任何人。
特别是,这种可能性还来自一个梦境。
就算这个梦真实的不像一个梦,就算至今为止,所有在梦中发生的事都一一验证,就算他其实心底知道这些被他称为前世的梦他应该经历过。
世上没有后悔药,几乎人人都求而不得的重来一遍的机会却被他给得到了。
世上总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得到了什么,总要付出等价的东西,那他得到的,他又要付出多少代价。
夏日夜晚的风最是体贴,凉风习习,带走了白日的闷热,曲长歌又踏过一棵树的树梢,凉风拂面,本是习武之人寒暑不侵的身体,却在此刻,有些发寒。有些混乱的心绪也冷静下来,只是脚下的速度不由的加快了。
月光,花,含情脉脉的双眼(这个并没有(╯▽╰))。
正所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如此美景如此佳人,真的不考虑来一发吗,我去,什么鬼。
叶瑾之几乎要怒而掀桌,虽然她并没有这样做的能力,但这种想法就已经体现了她悲愤的心情。
所谓的重要的不是行为本身,而是这种行为背后隐藏的意义就是如此了,那这种行为没有出现也没有什么,我们要注意领会精神。
所谓我爱的人驾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如果遇到这样的人你就嫁了吧,这个并~不~是……
叶瑾之脑海中各种想法在刷屏,每次她紧张的时候就会这样,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喷涌而出。
真不怪她被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弄成这样,任谁醒来发现自己换了地方,从尽享高处风光到脚踏实地,啊,不对,是抱着她的人脚踏实地。
最重要的是抱着她的美少年还面无表情,一直用他黝黑的眼睛盯着她,一直盯着她,从她醒来一直到现在,说不定她就是被这孩子灼热的视线给盯醒的。
什么时候警觉性这么弱了,叶瑾之在心中大声哀嚎,都被人弄下来了还一点也不知道。
我去,还在盯,还在盯,少年你都不会累的吗,呜呜呜,我还是睡着好了,不行,还是睡不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曲长歌抱着白白软软的婴儿站在树下,气势凌人,眼神犀利,当然这只是看似。
事实上,他整个人有点蒙,茫然而无措。手中的婴儿柔软的不可思议,好像若是抱紧一些就会弄疼她,可若是松一些,却好像在下一刻就会落下去。
曲长歌浑身僵硬,不敢擅动。小小的,什么都是小小的,小小的手,小小的脚,连眼睛都像蒙着一层水雾(叶瑾之表示,那是被吓的),他的心里泛起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新奇而柔软,这种感觉让他觉得眼前的婴儿值得他用尽前世今生所有的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