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结束,天玥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今晚她还要和绮凝舒儿一起睡。
绮凝劝道:“小姐,你明天中午就要和老爷进京了,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你难道不打算和姑爷和好吗?”
“绮凝,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和你们讲,因为我觉得好丢脸,下午洞庭他,他居然为了红绸那个女人打我,你说要我怎么跟他和好!”
“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事?”舒儿跳起脚来,“小姐,你别气,我这就找姑爷替你讨公道去。”舒儿的脾气上来,是说一不二的,于是推门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要找洞庭“算账”。
天玥刚想阻拦,就被绮凝拦下了,“小姐,您有委屈姑爷不知道,须得有个人替您说出来,舒儿要去就由她吧,或许她真能让姑爷开窍。”
这话绮凝是说对了。舒儿气哄哄地敲洞庭的房门,洞庭出来见是舒儿,有几分惊讶,“舒儿,怎么是你,有事吗?”
“当然有事,我有话要和你说。”
“哦,那进来吧。”洞庭把舒儿迎了进来,舒儿也没客气,进房就劈头盖脸对洞庭一顿喊:“您是小姐的丈夫,所以我对您客气尊敬,但是有些话不说实在不行。我们小姐善良正直,不会玩心眼更不会耍手段,可是这不代表她就好欺负。为了救红绸,小姐闯那山贼窝,被狼群袭击,上百只狼精围攻小姐,肩头肉被咬了,身上也被抓破了,可是小姐回来说什么了,她什么也没说。你问她有没有事,小姐告诉你没事,你就以为真没事吗?我们拿命去拼的,才夺回了贡茶和红绸,而你那义妹呢,她什么都没做,就是一个看客,结果你下午居然为了红绸打小姐,你还是不是人哪。小姐拼死拼活看得不都是你的面子吗,不然她用得着费心费力为你们胡家做这做那吗,人心肉长,小姐就那么没人疼吗!”
洞庭被舒儿这一骂,有些震惊,也有些觉醒,他怔怔地说:“我,我不知道……”
“你是他丈夫你不知道,那你一天天都知道什么啊,非要有一天逼走小姐,你们全家人就顺心如意了是不是!”舒儿毫不客气地说。
洞庭本来以为天玥下午是胡搅蛮缠不讲道理地乱发脾气、顶撞母亲和打人,所以一时激动才打了她,现在听到舒儿讲了这一番话,方知天玥昨夜的艰辛与苦难,开始后悔下午不该冲动。他那么爱她,怎么舍得伤害她,可是事实是,他真的伤害了她。洞庭越想越不对,他这么做岂不是和吕庆捷这个暴虐的丈夫没什么分别了。于是一个箭步冲出房门,去找天玥赔礼道歉。
绮凝远远就听到脚步声了,向窗外张望,看到洞庭的身影不禁嘴角上扬,带着喜悦对天玥说:“看开舒儿这次去对了。”
天玥站起身来,也向窗外看了一眼,转手就把房门插上,看来是要让洞庭吃闭门羹。
“娘子,开门哪!”洞庭哐哐敲着房门,“我有话对你说啊。”
“我不想听,你走吧。”天玥背倚着门,冷冷地说。
“娘子,是我不好,是我混账,你原谅我吧。我不该骂你,更不该打你,你给我一次机会,不要再和我生气了好不好,娘子……”洞庭语气近乎哀求。
天玥不语,让洞庭更是心慌意乱,他着急而恳切地说:“我知道你为了我,为了胡家,付出了很多,我不但不体谅,反而还责怪你,是我不对。娘子你那么优秀,做什么事情都可以独当一面,相形之下我这个做丈夫的就好没用,有时候我真的有一点自卑,随之而来的就是故作强硬。娘子,原谅我,我现在有点语无伦次,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说什么你才肯原谅我,但是,娘子,我要说我真的好爱你,而红绸在我眼里,不过是个妹妹,仅此而已。娘子,你和我说句话好不好!”
天玥闭着眼睛,咬着嘴唇,心里乱极了。她好怕这不过是男人一时的甜言蜜语,等和好了,又会重蹈覆辙。
洞庭见天玥仍是没有言语,有些心灰意冷,他声音放低下来,夹杂着哀伤说道:“娘子,人有气不能憋在心里,不然对身体不好。你被狼群攻击,已经有了外伤,不能再有内伤了。你发泄出来吧,你出来打我踹我,我决不躲一下。”洞庭顿了顿,他听到里面有轻微的抽泣声,只是门还是没有打开。最后洞庭心一横,屈膝跪了下去!
绮凝见门外的影子矮了半截,便拉拉天玥。“嘎吱”一声,天玥终于打开了房门,看到洞庭跪在自己面前,便一下子也跪倒,抱住了他,起初还捶打着洞庭的后背,后来就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滚烫的泪珠大颗大颗落了下来,沾湿了洞庭的脸颊,也晕染了他的衣衫。
夫妻二人经过一番血泪终于和好,可是眼前却又面临离别,这次是自扬州暂别之后的第二次分别。每一次吵架之后,天玥和洞庭的感情都会加深一层,所以如今更是依依不舍。茶园茶行实在离不了人,所以洞庭不得不镇守岳阳,而天玥要随同公公进京。绮凝和舒儿要跟着天玥通行,但是天玥不准。她要绮凝和舒儿一来照看天池居,二来盯着红绸,以防她兴风作浪。
胡老爷清点好茶叶之后,带着十个家丁随从,还有天玥,就再一次出发了。此次进京,有天玥保护,胡老爷放心很多。天玥对洞庭说:“我会早点回来,你要保重。”
这一别,就是四五十多天。
正直十月,越往北走天气越冷,胡老爷毕竟年龄大了,旅途劳累加上天气变化,在半路上就生了一场病,耽误了好些时日。天玥便抓药煎药,尽心尽力地照顾公公。等胡老爷病情好转了才继续上路。而沿路果然有不少强盗劫匪,不过都被天玥一一化解,最终押送着君山银针贡茶平安抵达了京城。
京城的热闹繁华,非扬、岳二州可比。胡老爷要进宫面圣,天玥便一个在市集闲逛,她品尝小吃,看杂耍,买东西(要送给洞庭、绮凝、舒儿、雨儿还有婆婆)。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天玥在偌大的京城居然能遇到一位熟人,竟然是世敬王妃。两个人是在琉璃厂碰到的,当时谁都惊讶得不得了,对于天玥而言真不知是他乡遇“故知”啊还是冤家路窄。
“呀,我没认错人吧,这不是天玥姑娘吗,你怎么会来京城呢?”世敬王妃诧异地问。
“我是跟着公公来送贡茶的,真是巧,没想到会遇见您。”天玥保持着恭谨的态度说。
本是冤家对头一样的两个人居然像久别重逢的好友,还寒暄了一番,不过这都是门面工夫。天玥以德报怨,没有仇恨心,再说事情过去很久,所以还能风度翩翩和世敬王妃叙旧,而世敬王妃居然也十分热忱,竟然邀请天玥到王府做客,不过天玥推辞:“怎好打扰,还是以后有机会再登门拜谒吧。”
“以后?以后可能你就再不能来京城了,大老远来一次,总得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吧,我和王爷在府上叨扰了那么些日子,正好也让你来我家坐坐,你该不会嫌弃我世敬王府怕没有你家宽敞吧?”
“娘娘言重,天玥岂敢。”天玥推托不过,最后只得答应明日去世敬王府做客。
第二天上午,在胡老爷和天玥下榻的客栈门口,停了一顶八人抬的大轿,是世敬王妃派人专程来接天玥到王府的。天玥收拾妥当之后,就乘着轿子来到了世敬王府。世敬王府很是气派,天玥是从南门进去的,正厅则聚集在前门一带,渐渐向北伸展,有人造的小溪和池塘迤逦蜿蜒,穿过走廊、小桥、亭台,而进入了一个广大的花园。
天玥被下人领到一个叫“牡丹园”的去处,这里本是牡丹围绕,不过天寒,牡丹都败了。世敬王妃见到天玥,便带着一脸亲切的笑容走过来,说:“你可来了,等你好久了,带你认识一些人。”说着还拉起天玥的手,真是让天玥感到“受宠若惊”。
在牡丹园深处的亭子里,坐着好些个打扮艳丽,穿着华贵的女人。只听世敬王妃一一介绍道:“这位是护国大将军的女儿静雅小姐,这位是当朝丞相的妹妹魏夫人,这位是刑部尚书的女儿诗淇小姐,啊,这位最厉害了,是圣上的女儿--六公主。”
这里每一个都是有头有脸地位非凡的人物,天玥不得不怀疑世敬王妃盛情邀请她来是让她开眼长见识的还是要提醒她地位“卑微”的。这六公主虽然贵为天之骄女,不过论辈分她得叫世敬王妃一声“皇婶”,所以论高低,世敬王妃在这里最大。
天玥微笑着,一一见过礼,沉稳从容。
魏夫人上前两步,打量着天玥,抿着嘴乐,然后说:“听王妃娘娘说你曾把她家的小王爷迷得五迷三道,啊,长得真是好看呢。”
这话天玥怎么听都觉得刺耳,她尴尬地笑笑,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
六公主走过来,她头上的珠翠簪花在阳光底下格外闪耀,穿着一声明黄,无限高贵。她开口说道:“父王钦点了君山银针当贡茶,真是你们胡家无上的殊荣,你生活在这种家庭里,一定深暗茶道吧。”
“略知一二。”天玥谦虚地说。
“天玥,你不用谦逊,这样吧,你来给我们沏几杯茶,毕竟你也个大茶楼的老板啊。”世敬王妃提议,然后将各位请进了牡丹园重的“浮云阁”。在这里,早有丫环端好茶叶和器具,恭候着这些夫人小姐的到来。天玥扫了一眼,看来是早有准备要考她一考,但是这样的小儿科对天玥来说,又有何难。
“各位少坐片刻。”天玥说完,就技艺娴熟地给世敬王妃等人泡起茶来。
“啊,天玥,我们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你分开来泡啊。”世敬王妃说道。
天玥心下无奈,但是还是照做了。首先烫壶,然后将烫壶的水再倒入茶盅里温杯。天玥去看那些茶叶,有形似雀舌、挺直饱满、色泽嫩绿、白毫显露的敬亭绿雪;有细紧弯曲、芽毫壮实、产于佛教圣地天台山最高峰华顶的华顶云雾;也有条索紧细匀称、苗锋显露色泽青黛的西山茶;还有条索肥壮紧结、质重如铁、芙蓉沙绿明显的铁观音;最后是紫笋茶叶、形似兰花、银毫明显的顾渚紫笋,全部都上一等一的好茶。天玥打开五个茶壶盖,挥起衣袖,敬亭绿雪、华顶云雾、西山茶、铁观音、顾渚紫笋五种茶叶在半空扬起,然后纷纷落下,不多不少不偏不倚全部坠入相应的茶壶里。再拎起一把水壶,连串似的一一往五个茶壶里注水。这些水自高点下注,使茶叶在壶内翻滚,散开,即所谓的“高冲”。而这高冲之就是“低泡”,就是将泡好之茶汤倒入茶盅,此时茶壶壶嘴与茶盅之距离,以低为佳,以免茶汤内之香气无效散发。天玥沏茶比表演还好看,看得这些贵妇们眼珠都不曾转动一下,无不内心称妙。最后天玥将茶按序一一敬献给她们,敬茶不是因为她们地位尊贵,而是天玥真的把她们当成客人一样尊敬。
本想难为一下天玥的世敬王妃,现在真的是被她彻底折服了。众人品这茶,无不对这一女子刮目相看。
而在天玥离开岳阳的这段日子,家中一共发生了三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