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五天的最后一天,一大早舒儿就将准备好的茶具送到书房。
书桌上摆放好了茶巾、茶罐、紫砂壶、茶盅、茶杯、盖托、杯托、茶漏、茶匙、荷叶茶盘等。洞庭走上前,对天玥说,“我以乌龙茶为例,首先要清楚茶艺表演中的茶礼,一共有五个部分,分别是注目礼、端坐礼、置茶礼、奉茶礼、敬答礼。注目礼就是要求目光大方,真诚亲切;端坐礼要求双腿并拢,肩头身要正,双手合十放在膝上或胸前;置茶礼注意行茶时手不能碰到杯口,手拿下部,杯具不能碰出响声,随时保持茶盘茶具的整洁整齐;奉茶礼要求敬茶的时候双手奉上,既是对客人的尊敬,也是对茶的尊敬,对自然的尊敬;最后敬答礼表现茶人间的交流,要亲切自然,大方得体,呈现出良好的修养。那,天玥,你看好了,我示范一遍。”
于是洞庭开始了茶艺表演。举止优雅,动作娴熟,手腕的转动恰到好处,茶水如游龙,在茶壶和茶碗间恣意游走,天玥、绮凝和舒儿不禁叹为观止。
“天哪,我能做到吗?”天玥双眉紧锁。
“当然能,相信自己。我一个大男人都能做,你一个姑娘家做得一定更漂亮。来,天玥,试一试。”洞庭鼓励道。
天玥点点头,来到桌前,端正坐好,默默地回想了一下刚才的过程。首先整理一下茶具,然后是温杯洁具,天玥一边想一遍做,只是越做越没有头绪了。慢慢地,她突然感到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身子也向她倾了过来,而他俊朗的脸距离她的脸竟那么近,天玥不由得心跳加速,脸颊也泛起一丝红晕。
“别多想,你个笨丫头,瞧你做的,还是我手把手交你吧。”洞庭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事实上,当他的手握住天玥的手的时候,他的心也“噗通”一下。
洞庭于天玥仿佛融为一体,两个人互相感受到彼此手的温度。绮凝和舒儿见到此情此景不禁相视一笑,然后默默退出了房间,轻轻阖上了门。
考核的日子终于到了——
“洞庭,谢谢你,无论结果怎样,你的这份情谊我是不会忘的。”
“好,这句话你要记得,日后要报答我啊。”
“喂,你是不是又有什么鬼主意了。”天玥刚才笑意盈盈的脸立即变了色。
“喂,怎么变的这么快啊,刚才还对我感激涕零,现在竟是这副表情,唉,女人啊,永远无法理解。”洞庭将气叹得老长。
“好了,跟你开玩笑的,放心,我会报答你的,我要走了。”天玥刚要转身离开,谁料被洞庭伸手拦下,“我要和你一起去,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天玥看着洞庭,微笑着点头说:“好,那我们出发吧。”于是天玥、洞庭、绮凝和舒儿四人雄赳气昂地向洪福茶庄走去。
洪福茶庄的大厅里,端坐着茶会的会长、会员、各茶楼的老板以及官府的一些官员们,每个人都正襟危坐,神情严肃。看到天玥一行人来到,仍是无动于衷。天玥看到他们作威作福的样子有几分窝火,不过也不是你第一次领教,所以还算习惯。洞庭站在天玥身旁,看到厅堂内的气氛甚是阴沉。环视一周,洞庭心想今**们定会刁难天玥,手心里不由得攥出一把汗。
“池天玥,五日期限已到,你今日准时赴约,想必早已准备充分,那我们的考核就要开始了。事先,我要声明一点,如果你的表现达不到考核的标准,那么你的茶楼今天就要被封,天池居归茶会所有,县衙的张大人在此,随时可以查封,你听明白了吗?”柳老板起身说道。
天玥冷冷回应,“那请您开始吧。”
“好,那就请旁人退下。池天玥,今天在座的是扬州八大茶行的老板,他们每人都会就有关茶道的问题向你发问,每人一至两题,最后,你要做的就是为在座的老板及张大人每人沏杯茶,而考核的结果就由张大人宣布。”
张大人捋捋胡子,边听边颔首。洞庭、绮凝、舒儿也退到了一旁关切地注视着天玥。天玥昂首挺胸,单手背在身后,表情淡定从容。
考核正是开始,第一个发问的是人悦茶楼的朱老板。
“池天玥,我问你,茶的名称有几种?”
“五种,茶之名,一曰茶,二曰槚,三曰蔎,四曰茗,五曰荈。”天玥记得这时洞庭第一天给她讲的。
“茶者,何为上,何为次?”朱老板接着问。
“茶者,野者上,园者次。阳崖阴林,紫者上,绿者次;笋者上,芽者次;叶卷上,叶舒次。”
轮到茗香阁的杨老板提问。
“茶之具有哪些?”
天玥张口便来,“籝、灶、釜、甑、杵臼、规、承、襜、芘莉、棨、扑、焙、贯、棚、育。”
“那么何为籯,何为规、黑为芘莉,何为棚?”
“籝,一曰篮,一曰笼,一曰筥,以竹织之,受五升,或一斗、二斗、三斗者,茶人负以采茶也;规,一曰模,一曰棬。以铁制之,或圆、或方、或花;芘莉,一曰赢子,一曰蒡莨,以二小竹,长三尺,躯二尺五寸,柄五寸。以篾织方眼,如圃人箩,阔二尺,以列茶也;棚,一曰栈,以木构于焙上,编木两层,高一尺,以焙茶也,茶之半干,升下棚,全干,升上棚。”天玥对答如流,在座的茶行老板不禁暗惊这个小丫头竟有如此深厚的造诣,光凭这些拗口的字就足见天玥是下足了功夫。
一品茶园的沈老板起身发问:“下雨天可以采茶吗?”
天玥想想说:“不行,采茶那天若下雨则不采,晴天有云也不要采,天气晴朗时才采。”
沈老板情不自禁点点头,他觉得已经没有再问的必要便坐下。
“池天玥,你能给我们描述一下茶的形状吗?”开口的是福雅居的元老板。
“茶的形状多种多样,大略说来,有的像胡族人穿的靴子那样皱缩;有的像野牛当胸肩肉那也难怪有褶皱;有的像浮云出山时的状貌,弯曲多变;有的像风拂过水面时激起的摇曳的波纹;有的像做陶器的人用水澄清膏土时膏面光滑润泽,这就是所谓澄泥;有的像竹皮笋壳,枝梗很硬,难以蒸捣,做成的茶表面像箩筛状;有的像荷叶被寒霜摧残茎叶凋坏,状貌全变了,其形状萎缩衰败,这些属粗老茶、劣质茶。”天玥几乎一口气说完。
“哇,我们的小姐居然这么厉害,姐姐你看,那些老头儿都傻眼了。”舒儿听完难抑心中的兴奋,便小声对绮凝说。
绮凝也激动地说:“可不是,看来小姐这五天的辛苦没有白费。”
“那我们小姐可得好好谢谢***了。”舒儿说完禁不住往洞庭那瞥了一眼,而洞庭正专注地盯着天玥,那神情紧张的样子仿佛接受考核的是他,绮凝和舒儿四目相对,会心一笑。
“池天玥,我这桌上摆放的分别是越州、洪州、鼎州、刑州所产的茶碗,你说说看,哪产的茶碗比较好?”鑫源茶楼的王老板边指边说。
天玥走上前,端起最左边的茶碗,说:“这茶碗以越州出产的为好,鼎州、婺州的为次;岳州的为好,寿州、洪州等出产的差一些。有人认为刑州比越州的还要好,其实不然,如果说刑瓷似银,越瓷就像玉,这是刑不如越一也;刑瓷似雪,越州就像冰,这是刑不如越二也;刑瓷白色,而茶汤呈红色,越瓷青色,而茶汤呈绿色,这是刑不如越三也。晋朝杜毓《荈赋》中所谓:‘器择陶拣,出自东瓯’。瓯,即是越州。瓯也是越州产品为好,它的唇口不反卷,底卷而浅,容量在半升以下。越州瓷与岳州瓷都是青色的,青则增进茶色,茶呈白红之色。刑州瓷白,茶色红;寿州瓷黄。茶色紫;洪州瓷是褐色的,茶汤就黑,都不适合作茶碗。”
“说得好!”王老板不禁夸赞道。
柳老板等人脸色愈发难看,他们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居然只用短短五天时间就能掌握这么多相关知识,看来他们是小看她了。
天玥说完转头望向洞庭,洞庭冲天玥点点头,天玥则报以微笑,两人眉眼之间,已传送了言语。
“池天玥,你天池居素以茶水特别、味甘清冽著称,那么我问你,你们煮茶的水是什么水?”文轩楼的黄老板问道。
天玥一听,心中暗惊,难不成他们知道了池石的秘密,不过她转念一想这件事情应该不会轻易被人知道。
黄老板见天玥半晌没有言语,便追问:“怎么,池老板这道题答不出来?”
“哼,怎么会,我只是在想,既然我天池居以茶水闻名,那这闻名的秘密怎能轻易外泄?”
“池天玥,不管怎样,这是黄老板出的考题,如果你拒绝回答,那么……”柳老板从旁插言道,他倒是要看看池天玥到底是答还是不答。如果不答,他便有借口示意张大人认为池天玥的考核不合格。
“柳老板,既然您想知道,我就告诉您,煮茶的水,以山水最好,江河水次之,井水为差,我们天池居自然选取的是山水了。黄老板,您还有其他的问题吗?”天玥的眼神突然扫到黄老板的身上。
好厉害的眼神,黄老板居然为之一震,他连忙摇头。坐在一边的锦祥茶楼的林老板开口问道:“茶有九难,你说说看。”
“茶有九难,一是采造,二是鉴别,三是器具,四是用火,五是用水,六是炙烤,七是碾末,八是煎煮,九是饮用。”
“既然茶有九难之多,为何人们仍旧钟爱于茶?”
天玥思索片刻,恍惚记得自己似乎也曾经提过类似的问题。
“从采造到饮用,虽然步骤繁多,过程繁琐,可是一旦茶叶被沏好变成茶水时,通过品茶所表现出的便不再是简单的饮用,而是一种礼节、人品、意境和美的感受。《神农食经》有云,‘茶茗久服,令人有力,悦志’,我想这可能就是茶风盛行的原因。”
在座的人无一不点头颔首,他们发觉池天玥对茶的精通早已超出他们的想象。
柳老板为天玥出最后一题,他希望他这一题可以难住天玥。
“我大唐地域辽阔。产茶之地不胜枚举。池天玥,你就说说这各地茶的分布情况吧。”
天玥心中暗喜,这道题目洞庭前天正有所讲,虽然名称众多,但天玥早已铭记于心,于是天玥脱口说道:“茶之出,山南地区的茶以峡州上,以峡州上,襄州、荆州次,衡州下,金州、梁州又下;淮南以光州上,义阳郡、舒州次,寿州下,蕲州、黄州又下;浙西以湖州上,常州次,宣州、杭州、睦州、歙州下,润州、苏州又下;剑南地区以彭州上,绵州、蜀州次,邛州次,雅州、泸州下,眉州、汉州又下;浙东以越州上,明州、婺州次,台州下;黔中的茶产在思州、播州、费州、夷州;江西的茶产在鄂州、袁州、吉州;岭南的茶产在福州、建州、韶州、象州;思、播、费、夷、鄂、袁、吉、福、建、韶、象十一州情况不详,但往往得到这些地区的茶叶,品尝起来味道很好。”
当天玥把最后一个字吐完时,全场的人都震惊了,因为上述这些他们都无法详细说出,而天玥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姑娘却行云流水般地一一道出,坐在正中的张大人忍不住拍案叫绝。
“池天玥,你今天真是让我开了眼界,平日里我虽然喜欢喝茶,但是没想到这茶里居然有这么多学问,有你这样一个行家在,想天池居不火都难哪!”
“谢大人夸奖。”天玥一福,自信地微笑,然后又转头冲洞庭笑了笑,她看到洞庭为她竖起了大拇指。
“池天玥,你虽然得到了张大人的夸奖,但也别得意,别忘了,你还要给在座的诸位看茶呢。”柳老板气急地说。
“那就请您上茶具吧。”
下人将一张四方桌搬到大厅中央,又在上面依次摆放好茶具。天玥刚准备上前,洞庭走到天玥身旁,对张大人和柳老板抱拳说道,“在下胡洞庭,有一个请求,还望大人和柳老板允许。”
“什么请求?”张大人问。
“希望借洪福茶庄的古琴一用。这茶艺表演,音乐是少不得的,所以胡某愿为天玥抚琴伴奏。”
“好极了,倘若真是声色俱全,那不失为一桩美事,柳老板,你意下如何?”
“大人既然这么说,小的又怎敢有意见,来人,把琴端上来。”
“喂,你会弹琴啊,我怎么不知道?”天玥歪着头对站在身旁的洞庭小声说。
“现在不是知道了吗?”洞庭一丝得意地说,接着又补充道,“我抚琴不为别的,只是希望在这最后一关能和你并肩作战,一起打败他们。”
“谢谢你,洞庭!”天玥感动万分。
说话间,琴已摆好,洞庭冲天玥点头示意,然后一个开始抚琴,一个开始沏茶。琴声悠扬,行茶优雅,从未合作过的两个人配合得如此默契。在天玥的举手投足间,洞庭的手指拨动间,每个人都沉醉了。琴声渐消,茶水沏好,天玥手捧茶碗,依次献给张大人和各位茶行老板。
“好哇,真是好哇,能欣赏到此情此景,品尝到这般好茶,真是享受啊!池天玥,本官说你不仅考核合格,更是优秀啊,哈哈哈哈。”其他人见知县大笑,也附和笑起来,柳老板等人是无可奈何。他们本想通过考核让池天玥声名扫地关门大吉,没想到反而让池天玥得了势,心里是又气又急。就这样,天玥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开着她的天池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