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爷胡夫人诚惶诚恐匍匐于地,聆听圣旨。只听得那身穿官服的吏人朗声宣读:奉圣上旨意,命盛世茶行向朝廷进贡君山银针茶叶,胡泰安可押送茶叶入宫面圣,钦此!话音落下,胡老爷难以置信得抬起头,惊喜和激动交织,让胡老爷脸上的表情十分迥异,想开心地笑却又激动得想哭,双手也禁不住颤抖着,胡夫人欣喜非常,她睁大眼睛偏头看着胡老爷,那种喜从天降的消息让她简直感觉像是在做梦。
“胡老爷请领旨谢恩吧。”吏人提醒道。
胡老爷从惊喜中回过神来,连忙磕头谢恩,双手将这沉甸甸的圣旨接过。
跪在一旁的天玥知道这是世敬小王爷的功劳,她转过头向世敬小王爷轻轻颔首,谢意尽在不言中。世敬小王爷的目光和天玥交会,也点点头。世敬王妃斜视这两个人,恨得牙痒痒。胡老爷接过圣旨,叫人好生招待吏人,然后欢天喜地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竟将方才那番打斗的场面忘在了脑后。
世敬小王爷走过来抱拳称恭喜,胡老爷则连谢世敬小王爷,说是因为这位贵客的到来给胡家带来了福气,胡家上下气氛顿时欢愉起来,面对这无上的荣耀,一切矛盾争端都成了细微琐碎的问题。洞庭见状,高兴之余急忙拉着天玥退出正厅,以防再有冲突发生。绮凝和舒儿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圣旨和大逆转的气氛,也不能再出手为小姐报仇,于是也只好无奈离开。世敬王妃虽然心中有气,但是贵族出身的她还是懂得周全大局逢场作戏,于是脸上也挂上了笑容,向胡夫人道贺。
君山银针成了贡茶,这是胡老爷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如今深蒙圣恩,自是满心感激,不过他却不知道这天降的好事的促成者是他的儿媳天玥。次日中午,胡家大摆宴席,一是庆贺,二是为世敬小王爷和王妃饯行。自从世敬王妃的到来,世敬小王爷就感到了压抑和束缚,加之她和天玥发生种种摩擦,使他决定不作再多停留,收拾妥当后便回返京城。
午宴上,一片欢声笑语,其乐融融,每个人都显得亲切异常。天玥的脸上绽放着笑容,掩饰也好,应酬也罢,天玥没有因为自己被世敬王妃和红绸设计陷害过就摆出难看的脸色,她甚至还向世敬王妃敬了酒,让王妃内心诧异而又震惊,池天玥,堪当是一个奇女子,相貌出众,身手了得,又能忍辱负重,有礼有节,不怪男人喜欢,换作女人,也会出于钦佩而喜爱吧。
饭后,世敬小王爷背手信步来到赏月亭,面对一塘碧荷,心中有些怅然。他在想一个人,就是天玥。半个月的相处,让他在心底对天玥萌生了喜爱,但是他一直在克制自己,如今就要离开,恐怕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这个灵气逼人却又优雅端庄的姑娘了。这样想着,不免叹息,人生终究是有遗憾的,他如果能早点见到天玥,而天玥当时又未嫁人,那么他们之间会不会……世敬小王爷忍不住笑了出来,却笑得有些酸楚和悲凉,人生怎么会有那么多如果呢?不过或许,回到王府,十天半个月就会把天玥忘记,到时候这个女人不过他生命中一个微小得不能再微小的过客,会随着尘埃一起消逝在风雨中。这时世敬小王爷下意识从怀里掏出天玥送给他的香囊,攥在手里,默默凝望着。忘,怎么能轻易忘记呢?有的人,即使只见过一面,但是就是由于某一方面的独特气质,叫人终生难忘。天玥就是这样吧,两个人之间没有太多的交集,但是却在脑海里,烙印着她深刻的轮廓,擦也擦不掉。
“王爷,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突然传来的声音打破了世敬小王爷的思绪,他把香囊背在身后,抬起头,竟是天玥。想着她,她就出现了。
“哦,没想什么。”世敬小王爷干咳了一声说。
“我是来谢谢你的,多亏了你的推荐信,才让皇上赏识君山银针,啊,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天玥耸耸肩,居然有点无措。
“谢什么,只要你开心,我做什么都行。”世敬小王爷情真意切地说。
“王爷……”
“叫我仲平,叫仲平好吗?忽略我的身份,把我,把我当成朋友,好不好。”世敬小王爷言辞略微有些激动,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述他的思想,他多么希望天玥能把他当成生命中一个很重要的人,哪怕只是普通朋友也好。
天玥微笑,很大方地微笑,然后竟像能猜透人心思一般说:“仲平,你这个朋友,我不会忘!”
短短一句话,十三个字,却让世敬小王爷心里一颤,他突然很冲动地,张开怀抱,恳切而近乎恳求地说:“能让我抱你一下吗,就一下!”
天玥微微一怔,她迟疑了片刻,男女授受不亲,何况两个都是有家有室的人,这么做实在不合礼法。可是天玥不是凡人,她没有受到那么多礼法的教育,她只知道,只要她问心无愧,那么她对得起别人,对得起自己。天玥从世敬小王爷渴求的眼神里了解他的想法,读出了他的不舍。天玥出于感激,出于对朋友的真诚,于是很坦荡地,走到世敬小王爷面前,伸出手臂,和他相拥,环抱在一起。
“珍重!”天玥口中轻声念道。
世敬小王爷什么也没说,只是闭上眼睛,感受这刹那间的幸福与永恒。
车辚辚,马萧萧,世敬小王爷和王妃带着人马离开了岳阳,这段小小的插曲也告一段落。而胡家现在最要紧的是,精挑细选君山银针茶叶,这件事马虎不得,就由胡老爷自己亲力亲为。而对于洞庭,最要紧的是天玥。自从那天看到天玥在正厅表现出的举动和行为,尤其是天玥突然失控一样地叫喊,让洞庭觉得他们夫妻二人因为白天的繁忙而减少了沟通,所以缺乏了一些必要的了解。他觉得天玥心里一定有事,却不肯跟他说,自己藏在心里默默承受,爱笑的她脸上渐渐少了很多笑容。在扬州,天玥灿烂的笑容深深打动了洞庭,而现在,如何还能让天玥依旧笑靥如花。
“这两天你不要去天池居了,让绮凝和舒儿照看着吧。”洞庭向天玥提议说。
“为什么呀?”天玥问。
“我们好久没有出去玩了,现在你我相处的时光太少,我们应该给自己放个假。”洞庭解释说。
“没什么事不去开工,我怕公公婆婆知道不开心。”
“现在爹忙着准备贡茶的事,没有闲心管我们,娘最近心情也好,不会多说的。”
“是你想偷懒了吧,给我跳支舞,跳得好就答应你,和你出去玩。”天玥突发奇想,灵光一闪冒出让洞庭跳舞的念头。
“跳舞?不是吧!”洞庭皱着眉头,一脸犯难。
“来,别害羞,我不会笑话你的。”天玥笑嘻嘻地说。
洞庭踟躇着,原地转着圈,背对着天玥思考,突然一个转身,扮出一个大大的鬼脸,双手在眼前交叉来交叉去,扭腰摆臀,样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看得天玥捂着肚子哈哈大笑。洞庭看到天玥的快乐的笑容,来了兴致,晃着腰杆来到天玥面前,拉起他说:“这位姑娘,和我一起跳吧,演绎历史上夫妻间最默契的舞蹈。”
天玥被拉起,连连摆手说,“我不要跳,我不要和你一起傻。”
“傻?你说谁傻?”洞庭去搔天玥身上的痒处,天玥只好告饶,然后和洞庭一起在房间里跳着怪异的舞蹈,两个人彼此嘲笑着对方,却跳出了默契无比的舞步。
“天玥,你想去哪玩?”
“嗯……这我得好好想想,不过有一个地方,我们必须得去一趟。”
“什么地方?”
“百花姑娘的家。”天玥指的的百花仙子,洛云和阮濂现在正暂居在那里。就在世敬小王爷离开没几天天,吏部尚书吕大人从京城回到了岳阳。他到家见到了妻子,却不见儿媳,让他很是奇怪。吕老夫人便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向吕大人叙述一番,吕大人越听越气,拍着桌子叫骂着:“好他个胡泰安,给了我这样一个儿媳妇。枉我在皇上面前替他和他的茶行美言,居然这样无耻,还叫他的儿子儿媳来闹事,放走了那对奸夫**。不行,我要去找胡泰安,好好和他说道说道。”
“算了算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而且捷儿也不希望追究要放他们一条生路。”吕老夫人阻劝道。
“那个逆子在哪里?整天就知道在外面鬼混,自己的媳妇也看不牢,让人戴了绿帽子还要做人情,真是混账!”
“其实这也不能怪捷儿,要不是你当初把琴心……”
“你说什么!”吕大人瞪视着吕老夫人,吕老夫人把话又吞了回去,转换话题,“胡家的儿媳妇实在厉害,这也是我迟迟不敢去找胡家说理的原因。她居然能把池塘里的水引来,几丈高的势头,然后就把大火浇灭了,阿弥陀佛,难不成是菩萨下凡?”
“什么鬼话,菩萨会做这种事吗?要真是菩萨,就应该把那对奸夫**打入地狱,我看那女的是个妖精差不多,邪魔歪道!”
正说话间,家丁通报少爷回来了。吕大人说,“叫他过来见我。”
吕庆捷来到吕大人书房,见到父亲,声音很是冷淡,“爹。”
“你一天到晚去哪鬼混了,你到底有没有正经事可做?”吕大人一见到吕庆捷懒散得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吕庆捷抬了一下眼皮,“您找我有事吗?”
“你看你是什么态度,真是越来越不像话。我问你,你老婆跟人跑了,你怎么跟个没事人似的,那是你老婆不?”吕大人掀起眉毛怒视吕庆捷说。
“老爷您别激动,我看现在当务之急是再给捷儿找一个媳妇。”吕老夫人说道。
“真是家门不幸,当初我怎么就答应胡泰安娶她女儿过门呢?气死我也,明天你私底下找个媒人去打听打听,就说要给捷儿纳个妾室。”吕大人对吕老夫人说。
吕庆捷一听还要让他再娶,便说:“我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人选?是谁?”吕大人挑眉问道。
吕庆捷回答说:“岳父家的红绸姑娘。”吕庆捷已经把红绸当成了琴心。
“又是胡家!”
“是!”
吕大人顿时火冒三丈,骂道:“你还有没有出息了,怎么就盯着他们家的人了,难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别得女人了吗?不行,这事我做主!”
“你又要做主?以前你做主把琴心送走,后来又做主替我选了妻子,结果到头来怎么样呢,哼,你这次还要做主,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吕庆捷知道是自己当初对洛云太粗暴,让洛云没有安全感,才让阮濂有了可乘之机。事到如今,他心底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没有再派人捉拿洛云和阮濂,也是想当作对洛云的补偿。而红绸的出现,让他对琴心的记忆复苏,那道伤疤又重新被揭开。现在,他最希望的是能和“琴心”再续前缘。
吕大人盯着吕庆捷,指着他说:“你,确定要她?”
“我确定!”吕庆捷斩钉截铁地说。
吕大人深吸一口气说,“好,我去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