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会的这些叔伯们端着茶碗的底托,打开碗盖,嗅嗅茶香,吹吹热气,然后送茶入口,品味起来。
胡老爷得意问:“怎么样,是不是名不虚传?”
“啊,还好,还好。”众人的反响并不热烈,敷衍似的说道。
这不是胡老爷希望得到的回答,他看众人表情并无惊喜,不禁自己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结果脸色大变。“天玥,怎么回事,为什么今天这茶的味道这么平淡?”
“胡兄,说实话,这茶的味道和其他茶楼没有什么不同。”茶会一人说道。
天池居其他的客人听到这句话竟也纷纷附和,看来这些人平时喝惯了“天池水”泡的茶,已经挑剔起来,不禁抱怨连连。
胡老爷里子面子都挂不住了,他怒视着天玥,“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一个解释。”
“这,是因为,因为……”天玥绞尽脑汁想找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最终她说出口的是:“我们天池居的水一直取自山泉,但是昨晚有事没能上山采水,所以便取了城郊的井水来沏茶,城郊的井水也很干净,但是始终比不上山泉水的甘洌,所以烧开泡茶的滋味也不清爽。对不起,对不起各位,今天实在是意外,我保证仅此一次,希望各位能多包涵!”
胡老爷回到家中,仍然怒气难消,他从太师椅上跳起来,指着天玥骂道:“今天我的脸算是丢尽了,还枉我还在茶会那帮人面前为你夸口,说咱们天池居的茶水是多么好喝多么特别,结果到头来换来的只是一句‘不过如此’。你说你哪天都不出问题,偏偏今天出问题,什么泉水井水的,这些理由能挽回我的丢失的颜面吗?”
“对不起公公,我保证下不为例。”天玥心中却抱怨,茶会的人哪天都不来,偏偏今天来。
“你要是还敢有下次,我决不饶你!”
“老爷别生气了,身体要紧。”胡夫人一旁劝道,她瞪了天玥一眼然后说:“天玥,你回房吧,好好反思反思!”
“是,婆婆。”天玥只好无奈应道。
红绸晚上端着参茶来到胡老爷和胡夫人的房间,体贴关切地说:“干爹,别生气了,嫂子也是无心之失,她现在想必一定很自责呢。”
“你不用帮你嫂子说好话,算了,别提这件事了。”胡老爷摆摆手说。
“红绸,这么晚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胡夫人说。
“是,不过红绸想跟干爹干娘说件事,但是我不知道该不该说。”红绸欲言又止,无疑激起了胡老爷和胡夫人的兴趣。
“你有什么只管说。”
“呃……是这样,今天上午嫂子还没到天池居的时候,我无意间发现在存水的房间,墙上字画的后面,有一个空洞,里面放着一个锦盒,而且上了锁。我因为好奇,所以拿出来看看,这时嫂子出现了,她看到我很生气,我说我只是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没有别的意思,嫂子就突然发起脾气来,还动手要打我!”
胡老爷想起上午他看到的情景,确实如红绸所言,天玥有动手的嫌疑。“那么,锦盒里放的究竟是什么?”
红绸眼珠一转说:“我晃过那个锦盒,里面有哗啦哗啦的声响,像是碎银子的声音。如果真的是银子的话,而嫂子进财的来源就是天池居,所以我想会不会是嫂子她……“
“你是说她监守自盗?”胡夫人说。
“我其实也不能定论,现在一切都没有真凭实据,只是红绸自己的猜测,或许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不管怎样,这个锦盒确实可疑,明天我就去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宝贝!”胡老爷捋着胡子说道。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天玥就伴着朝霞来到天池居。她像往常一样,打开存水房间的锁头,移开字画,拿出锦盒,取出池石,放在水里净化直至纯净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这些工作做完,天玥又把池石放好,走出房间,重新上锁然后离开。红绸一直躲在一个角落里偷看,她待天玥走远后,悄悄来到门口,取下都上的发簪,伸进锁眼里,转动几下,只听”咔吧“一声,锁头被打开了。如法炮制,红绸也打开了锦盒。红绸取出池石,诡异地一笑,然后把它们扔进洞里,从袖子里取出一包碎银子放到了里面。这一系列动作可以说是干净利落。
上午人流多了起来,一切如常,而客人的又重新竖起了拇指,喝到了他们满意的茶水。中午,天池居客人不多,胡老爷悄然而至。
“公公,您来了。”胡老爷大驾光临,天玥急忙起身去迎。
胡老爷没理天玥,直奔存水房间,天玥不明就里,只好在身后跟着。
“把门打开。”胡老爷命令道。
“公公,有什么问题吗?”天玥不解。
“好端端的上什么锁,打开。”胡老爷态度强硬,不容违背,天玥只好乖乖打开。
胡老爷走进房间,对天玥说:“把锦盒拿出来。”
“什么……”天玥吃惊不已,难道胡老爷知道了池石的秘密。看来池石就算被自己放得再隐秘,也有泄露的时候。天玥不情不愿,胡老爷就真以为她心中有鬼,更加要求她取出锦盒给他看。
“没有……什么锦盒啊!”天玥只好撒谎。
胡老爷闷不做声,径直走到字画下,他一手把画扯下来,拿出了锦盒,放在天玥眼前,质问:“这是什么?”
“这……”天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把盒子打开!”
“公公,这是怎么了,您能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天玥心急地问。
“我叫你把盒子打开没听见吗?”胡老爷怒声说。
天玥进退两难,打开也不是,不打开也不是,可是她又不能忤逆公公,犹豫再三,只好硬着头皮打开了锦盒,但是当她看到锦盒里的东西时是瞠目结舌,怎么……不是池石!
胡老爷一把夺过锦盒,看到里面是一包碎银子,完全印证了红绸的“猜测”。
“天玥,你要怎么跟我解释?你是不是在监守自盗,中饱私囊?”胡老爷说完将锦盒还有那些银子一起摔向了天玥。
天玥怔在那里,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刚刚发生的这一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石子变成了银子?而从胡老爷的表情看来他似乎早有所知,就是来拿赃的。什么”监守自盗,中饱私囊“,分明就是欲加之罪啊!天玥连连摇头说:“我没有,我没有,这里面原来没有银子的!”
“那有什么?”
“是……”天玥话到嘴边,差点说出是池石,但是她不能说,于是又把话咽了回去。天玥的吞吞吐吐,使胡老爷几乎坚信天玥真的在积攒私房钱,而且来源是天池居的收入。
“天玥,你真的好让我失望,你居然偷家里的钱。”
“公公,这中间一定有误会,我不知道锦盒里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些钱来,好吧,就算即便有,也不是我监守自盗啊。我在这里做事,每个月也有自己的月钱,我把自己的月钱收拢在这里,也不能算为过错吧。”天玥激动地说。
“如果是你自己的月钱,没有必要放在这么隐蔽的地方掩掩藏藏。若不是怕人发现,又何须这样见不得光?天玥,我胡家就是待你再不好,也不能坑害自家的买卖啊!”胡老爷仍是不肯相信天玥。
天玥急得直跳脚,公公这话摆明是怀疑她对这个家有二心。“公公,你也说这是自家的买卖,我池天玥又怎么会做这种不仁不义的事情,我不至于为这几个小钱出卖自己的人格。如果我真的这么做,那我以后该怎么面对洞庭。公公您是知道的,我那么在乎洞庭,怎么会做这种事情来伤害他的心。如果您还是不相信的话,我对天发誓总可以了吧。如果我池天玥监守自盗中饱私囊就被天打五雷轰!”
天玥解释加发誓,语气之坚决肯定,胡老爷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天玥因为被自己被冤枉,又是气愤有是委屈,脸涨得通红。
最终,胡老爷选择了相信天玥,他说:“天玥,我就信你一回,你好自为之!”说完转身要出门,红绸迎面走来,胡老爷看也没看她就走掉了。
天玥看到红绸抱着怀倚在门口,知道她又再幸灾乐祸了。天玥弯下身,去捡地上的锦盒和那些碎银子。却听红绸说:“嫂子,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有时候越是重要的东西就越不要掩藏。不然只会招引别人的注意。”
天玥的手停下,她抬起头,注视着红绸,这个神秘的女子,“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就是刚才这些……嫂子,其实是我跟干爹干娘说你有个神秘的锦盒,是不是监守自盗也只是猜测,没想到干爹他竟然当真了。”红绸很轻松地说。
“是你,是你污蔑我?”天玥噌地站起来。
“我说了我只是猜测,没有污蔑。我有事要出去了,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吧。”红绸说完和天玥挥挥手,腰肢一扭,也走掉了。
天玥心想,怎么,回到家中,我就不敢和你算账了吗。红绸,我这次一定不会饶你。
回到家中,气氛比往日阴郁了许多,晚饭公公也没有出来吃,婆婆也没有好脸色。洞庭听闻这件事,有惊讶,有疑惑,但是他还是相信天玥,相信这如天玥所说,只是一场误会。
饭后天玥和洞庭站在赏月亭里,天玥说:”我不知道红绸到底安了什么心要这样陷害我?“
洞庭宽慰说:“红绸也说自己是猜测了,事情都过去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你在向着她吗,我现在都要气死了,你知不知道我生平最痛恨被别人冤枉了。在扬州……”天玥想说在扬州自己就被冤枉过一次,但是事关洞庭的姐姐,她不能说,于是天玥闭上了嘴。天玥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一天这不能说,那不能说,就是这一个个的不能说,给她惹来了那么多麻烦。“哎,算了,不说了,我要去找红绸!”天玥最后气呼呼地说。
“你找她干嘛?”
“找她算账。”
“不要去!”洞庭拉住天玥。
“为什么?”天玥吃惊地问。
“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是她的嫂子,让着她点吧,要不让娘知道了,最后吃亏的还是你。”
说话间,红绸却自己找上门了。她端着茶缓缓来到赏月亭,一脸的恭敬真诚,说:“嫂子,你要和我算账就算吧,我知道这都是我的不是,是我让嫂子受了冤枉。嫂子,你原谅我,好不好?”红绸说完躬身将茶端到天玥面前。
天玥已经领教过红绸的逢场作戏了,所以她根本不相信红绸会跟她道歉请求她的原谅,于是根本不去理会她。红绸也不起身,就一直伸直手臂端着茶。洞庭站在一旁,帮忙打哈哈,于是接过茶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我真的希望我们是一家人,红绸你的居心何在我现在还不了解,但是早晚有一天我会揭下你伪装的面具的!”天玥恨恨地说。
“嫂子您说什么啊,什么居心,什么面具,看来嫂子对我也有误会!红绸知道今天的事情惹你很生气,是我自己多嘴,嫂子,你骂我,打我,只要你能消气,你要红绸怎么样都甘愿!”红绸楚楚可怜地说。
“你别再演戏了好不好,你这样不累吗?”
“嫂子!”红绸突然噗通一声跪下,“我是真心实意想道歉的,你就原谅我吧。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好,我以后一定会改,嫂子……”红绸眼泪簌簌落下。
“天玥,你就别再为难红绸了,她道歉了,悔改了,你就原谅她吧,做人不应该太刻薄是不是?”洞庭劝慰道。
天玥转向洞庭,“你说我难为她,说我刻薄?现在不知道是谁在为难谁?”
“你又要预备乱发脾气吗,你看红绸都哭成什么样子了,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洞庭说完去扶红绸,“你起来。”
没想到红绸却不肯,她眼泪汪汪看着天玥,“嫂子若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那你就跪着好了!”天玥仍旧没有被红绸的眼泪打动,他与洞庭擦着肩快步走出了赏月亭。
“天玥!”洞庭在后面叫着,不过天玥头也不回,洞庭心想让她气一会吧,等自己把气消了就好了。于是他拉起红绸,说:“你嫂子现在在气头上,不是真的和你生气,你早点回房休息吧。”
“哥,我该怎么做,嫂子才会原谅我?”
“都说了是一家人了,一家人没有隔夜仇,你嫂子不是个小心眼的人,明天一早我保准她不会生你的气了!”洞庭打包票说。
“那就有劳哥哥在嫂子面前帮我说说好话。”
“放心吧,快别哭了,回去歇着吧。”
“好。”红绸卷翘的睫毛上挂着泪珠,而被泪水浸润过的双眼更加晶亮动人,微红的脸颊泛着光,可怜又可爱。她向洞庭深深一福,然后转身走下赏月亭的台阶。洞庭望着她姣好的背影,竟有点出神。
而背对着洞庭的红绸此刻已收回了泪水,一抹笑意浮现在嘴角。她心里暗道,池天玥,这点冤枉你就受不了,那以后你要怎么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