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就是这样萧条寂静。月明星稀,清冷的月光铺洒在忘忧河面。夜更深,冰凉的夜风夹杂着河水的气味从忘忧河面上轻轻拂过,蝶衣鬓间的发丝在夜风中飞舞。
“林聪,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离开彩桥村。”
蝶衣用纤细的小手指勾一下鬓间被风吹乱的发丝,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身旁的少年问道。
离开彩桥村!林聪的心微微一怔。这个,他还真没有想过。
“彩桥村挺好的啊,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林聪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子,胳膊一轮,石子便从手中飞出在平静的河面上打出几个水漂之后沉入河中。他避开蝶衣的目光看着河面上泛起的涟漪接着说道:“其实有的时候我也想像一鸣那样走出彩桥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总感觉自己就像是一颗石子,飘不了几下便会落入彩桥村这条河中。”
“呵呵。”蝶衣被林聪逗得咯咯发笑:“看来你并不笨啊。从一件简单的事情上都能悟出这么深奥的道理。”
“我一直都不笨啊。”
整个彩桥村,或许只有在蝶衣面前林聪才会自夸式地开这样的玩笑。
“切。”蝶衣白一眼林聪,然后转头一双沉静的美眸继续望着夜空下的忘忧河。良久后缓缓开口:“林聪,我要离开这里。”
“哦,你现在要准备回家了吗,那我送你回去。”
林聪傻傻地从河边站起,拍拍屁股上的泥水,准备送蝶衣回家。
“我是说我要离开彩桥村。”
蝶衣看着傻里傻气的林聪解释道。
“什么!”月色下,河水畔,林聪被蝶衣的话语惊的呆在原地。一双漆黑深沉的眸子睁的就像是老牛的瞳孔一样硕大。
“你,打算去哪里。”
片刻之后,他才回过神看着蝶衣问道。
“幸福是自己争取的。我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蝶衣边说边脱下身上的青布短衫扔到林聪的怀里。“许多年之后,如果你不曾离开这里的话,或许我会回来看你的。林聪,今夜便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以后多保重。”
说完话之后蝶衣便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回家的方向跑去。
“蝶衣,蝶衣……”
任凭身后的林聪怎么喊她,韩蝶衣都没有回头。
夜风吹过,蝶衣留在青布短衫上的香味萦绕鼻尖。直到蝶衣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之后,那痴呆的少年才抱着自己破旧的青布短衫转身向着回家的路走去。
夜深的能听到树叶落在地上的声音。每当少年路经别人家门前的时候,拴在门口的大黄狗都会冲他“汪汪”地狂吠几声。
少年单薄的身影被清冷的月光映射在窄小的巷子中,看上去是那么的孤独与寂寞。
从小玩到大的两位伙伴相续离开了彩桥村,他怎么能会不寂寞呢。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他的脚下被一团软绵绵的东西绊住之后他才发现已经走到了家门口。绊住他的是小黑。是林聪半年前从地头捡回来的一条小狗。因为小狗一身绒毛漆黑,林聪便为它其名小黑。
小黑围在林聪的脚下上蹿下跳,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摇的就像是孩童欢乐的拨浪鼓。
在整个彩桥村的所有狗狗中,或许只有自家的小黑在见到他的时候才会这样亲热吧。林聪蹲下身摸摸小黑的脑袋:“小家伙,你说蝶衣真的会离开彩桥村吗。”
小黑是一条很有灵性的小狗,听完林聪的话之后它用舌头舔舔林聪的手背,仿佛是在安慰林聪让他不要难过。
“好了,我要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林聪摸摸小黑的脑袋,起身向院子中走去。
林聪的父母今天也去了张家帮忙,一整天的劳累使得他们早已入睡,房间中漆黑,院子中寂静。
借着月色,林聪蹑手蹑脚地拉开了那扇形同摆设的破烂篱笆门。然后小心翼翼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他不是怕父母责怪他这么晚才回家,而是不想打扰到劳累了整整一天的父母。
“咳,回来了啊。”
尽管他的每一个步子都很小心翼翼,但还是被父亲所察觉。漆黑的房间中传来父亲略显疲惫的声音。
“额,回来了,爹。”
林聪一边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边回答父亲的问话。
“听说一鸣明天就要走了。你早点起来,去送送吧。”
“嗯,知道了爹。那我去睡觉了。”
“哎……”
就在林聪打开房门走进自己房间的时候,从父母那间漆黑破旧的房屋中传来了父亲悠长的叹气声:“从小一块长大的孩子,为什么人家张家的小子就那么有出息呢。”
“在怎么没有出息那也是你的儿子。以后少说这样的话,那样会伤了孩子的心。”
父亲无力的叹气声引起了母亲的轻声责怪。
“好吧,好吧……以后我不说了。咱们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料只有我们最清楚。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地哩。”
父亲的嘟囔声过后漆黑的房间中房间中又回到了起初的寂静。
……
清冷的月色透过窗户的裂缝射在床头。林聪躺在床上没有一丝睡意。父亲那声悠长无力的叹息仿佛触动了他敏感而又充满自卑的心脏。
他躺在床上,大脑中思绪翻滚。那些熟悉的面孔在他的大脑中一个接一个闪过。一鸣,蝶衣,父母,村东头的二癞子,土贼,甚至还有门口那只很了解他的小黑……
这一夜,林聪失眠了。他整整一夜没有合眼。或许是因为一整夜都没有合眼的缘故,所以他才会在天际微微发亮的时候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的正午。
“糟了。一鸣恐怕已经离开了彩桥村。”
林聪醒来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跳下床胡乱穿起他那破烂的草鞋奔出房间朝一鸣家的方向跑去。
幸好父母下地还没有回来。不然见他这么晚起床父亲又要数落他了。
幸好一鸣家和他家隔的并不是太远。林聪中途没有休息,一口气跑到了张家。
不过他还是来迟了。一鸣家那扇看上去还算体面的木头大门紧闭,门扣上拴着一把生了锈的铁锁。
他拦住一个过路的妇人问道:“王大婶,一鸣家的人呢。”
那位被林聪称作王大婶的妇人看一眼张家紧闭的大门答道:“怎么,你没有去送一鸣吗。”
“那个。”林聪不好意思地用手抓抓头发:“我起来的迟了。刚刚赶来。”
“哦,怪不得呢。”王大婶似笑非笑地瞟一眼林聪,然后从林聪的身旁走过。边走边答道:“人家一鸣的家人陪一鸣去京都了。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来。这儿子有出息了就是好,父母都可以跟着沾光。不像有些傻小子,这一辈子出人头地我看是无望了。”
王大婶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提的特别高,好像是故意说给林聪听的。不过这样含沙射影的嘲讽林聪已经听习惯了,所以他也没有去和王大婶计较什么。也或许,他现在根本无心去和王大婶去计较。
自己最好的朋友离开了彩桥村,而他却没有来相送。林聪站在张家紧闭的大门前望着通往村口的那条蜿蜒曲折的小道,心中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