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看到他哭。
这时天空中应景般的飘下几朵雪花,
西河镇处于南方的一个小镇,不容易下雪,来这里的三年,这也是我所看见的第一次。
南烛曾对我说过,他极其喜欢下雪,因为他每一年去北方的京都时,都会下雪,然后父母就会十分心疼他在天寒地冻中踏雪前来,然后一家人就趁着雪景和乐过年。
然后团圆,互诉思念。
他说,雪是极其漂亮的。
我抱着南烛,捂着他的眼睛,显而易见,这种情景是会加重渲染凄神寒骨的气氛的,只会让人憔怆忧悴起来。
“不要看,一点都不漂亮。”
他却拿开了我的手,将手伸了出来,接住了雪花。
然后看着一片片雪花在他的手掌中慢慢消无,化成水滴,落在掌中。
那过程像是瞬间的。
他说,你看,我为何总是喜欢这些不能长存的东西。
他说,江蓠,今年京都的雪是红色的,你知道么?
他说,小蓠啊,我没有父母了。
一句一句,都让我疑惑不已,但听到最后一句,尤其是最后一句,我猛的转头看他。
他脸上还有残留着的泪珠,就那样无奈的笑着。
我从不觉得男孩哭是什么掉志气的,是什么丢脸的。
我只知道,他那句话,那最后一句,是极其无奈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抱着他,给了他我所能给与他的东西。
所有陪伴。
他依旧是看着雪,不说话。
过了好久好久,他才开口说话。
他说:“我会将他加注在我身上的,悉数还给他。”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南烛口中的那个他是谁,只是依旧的握住他的手。
后来,我听说那一年南烛是依旧前往京都的,但是刚到京都,就发现了他的父母通敌外国将要被处死的消息。
南烛的父亲南临风是少有的清官,并在朝中担负要职,他一直勤勤恳恳为民,因此遭受了不少权贵的刁难与报复。
因为他的父母十分聪明,早已料想到今天的遭遇,将南烛保护得很好,所以只有很少的人知晓他们一个孩子。
当抄家问斩的时候,南烛幸免。
但那却是南烛第一次感觉到无可奈何,无计可施的滋味。
后来他对我说,那段时间好像每刻都有人在他身上划一道伤口,但他却不能反抗。
因为毫无能力。
短短三天,像是在油锅中生一回死一回的过了一遍。
处斩当天,他就站在那里,他的母亲看见了他,眼眶含泪,但却是笑着的。
南临风依旧一身正气,不服于命而仰天大吼:“我南临风一生为国为民,却落的如此下场,什么破天理,什么破法理,不过都是权贵操作,不公,不公啊!”
台子上坐着的是丞相,身居要职,但却搜刮乡民,正是因为这次南临风找到了他贪污腐败的证据,呈报给皇帝,但因为丞相儿子娶了当朝公主,吹了耳边风,不仅没将丞相治罪,且反咬南临风一口,所以联合朝中所有曾经受过南临风检举的人,将通敌卖国的罪名加到了南临风头上。
此刻他不耐烦的说道:“你已死到临头,说再多都无用,要怪不公啊,就怪老天啊,没赐给你一个有能力的儿子,你可是无后啊!”然后他又抬头看看天,道“午时已到,斩!”
斩首令被他从木桶中抽出扔下,在地面上发出碰撞的声音。
南烛在下面紧紧握着拳头,在处斩那一刻,他闭上了眼,他离处决台较近,血溅到了他的身上脸上。
周围人看到他身上的样子不自觉地就离他远了些,因为身上的血。
那些无知的人们认为南临风是卖国贼,认为他的血是污秽无比的。
但南烛知道,那血是和他相连的。
然后人群四散,天空飘雪,落在台上。
南烛说,那时台子上一大片殷红,那是一大片,红色的血。
也是红色的雪。
经过那一天之后,南烛很少在家,他开始接手她母亲暗自经营的生意,他的行事处事风格越来越让我捉摸不透,但我依旧支持他,直到我十岁的那一年,他开始带回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