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忘溪端详镜子里憔悴的自己,略略有些失神。
七天了。在那个怪梦光顾之前,她万万想不到,每天叫醒自己的不是闹钟,不是梦想,而是恶梦。
夏天的女生宿舍总有些闷热,北方的学生宿舍按惯例是不装空调的。清晨的阳光从余忘溪略高的发际线穿过,把人耀的心烦意乱,心神不宁。
伸展一下双臂,开始了每天的晨练。
自小练习武术的余忘溪,曾经在某天夜里轻松放倒了三个不开眼的抢包贼。
“忘溪,我家谦谦出新书了,市里一家书店有卖了,哈哈哈,好开心。”
说话的是梅落落,听说她出生的时候,正好碰到满树梅花从枝头跌落。只不过可能她的父母给她取名字的时候也没有想到,十七岁的“梅花”,跟她素雅的名字“胖若两人”。
余忘溪做完手中的动作,随意把头发扎了一个马尾。转过头,好笑的望着梅落落。
“落落,这是你这个月第三次说有卖的了吧?”
“这次是真的,我保证,我朋友说有家小书店已经有卖的了,忘溪,你就陪我去嘛。”梅落落鼓着肉嘟嘟的腮帮,可怜巴巴的望着余忘溪。
……一小时后,拗不过梅落落的余忘溪无聊的数着扶苏路上匆匆忙忙的少男少女,旁边梅落落还在跟她貌似很不靠谱的朋友打听书店的地址。
终于,在数到599的时候,梅落落做了一件今天最靠谱的事——打车。
余忘溪轻拍自己秀气的额头,真是被那个梦乱了阵脚。今天完全不在状态。
叮~打开手机,显示有一条来自小川的新消息。
‘姐姐,如果去书店帮我带一本《周杂事秘史》’,后面跟着一个大大的笑脸表情。
余忘溪抬头,梅落落正在卖力的招呼出租车。这丫头,什么时候跟小川这么熟了。
想到小川,心里那种压抑才淡了一些。
小川是孤儿,捡来的时候才两岁,也不知道名字。余忘溪的父亲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当时的老人们有些迷信,听一个路过的游方道士说,人死之后要过鬼门关,经黄泉路,在黄泉路和冥府之间,由忘川河划之为分界。
就让道士替他取了忘川这个名字,希望他能不过黄泉,不堕冥府。又随了余家的姓,从小跟余忘溪一起长大,比余忘溪仅小一岁。
自从三年前余忘溪的父母在那场车祸中遇难,便同她相依为命。
“忘溪,你的脸色好差哦。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嗯?是吗?”余忘溪收起手机,勉强扬起嘴角。
“走吧,去晚了书就卖光了。”梅落落忙拉着余忘溪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出乎意料的顺利,在出租车司机娴熟的见缝插针下,仅用了十五分钟,就找到了这家门头很小的书店。
余忘溪抢先付了车费,打量着眼前位于胡同一角的书店。门口比较窄小,门楣上方依稀能看出曾经装饰有雕镂精致的砖花图案,再上方则是泛黄的匾额。
“镜花水月?”好奇怪的名字。”梅落落拉着还在打量的余忘溪,大步进了书店。
相比与外面直白热辣的日照,屋内昏黄黑暗的光线让余忘溪眯眯起了眼。“咦?老板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余忘溪冲梅落落的斜上方大屏幕指了指。“老板外出,挑好书把钱放到柜台就行。”“真是一家奇怪的店铺”梅落落小声嘟囔道。
余忘溪对梅落落扬了扬手机,示意自己去给忘川找书。
迈步走上三节石阶,分为左右两侧书架。书架上倒没有灰尘,只是密密麻麻没有分类的书看的她一阵眼晕。
两排书架中间是长长的通道,尽头有一张雕漆画凤四脚长桌。长桌上没有笔墨,只有一本书,一方古镜。
余忘溪走至桌前,镜子与书都是反扣在桌面上,镜子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材质大概是一种古玉。书的封面已经泛黄,也是没有任何装饰图案。
余忘溪有心想要拿起看看,却又想到未经书店主人同意,抬步欲走。
这时外面一阵风吹进来,把轻掩的店门吹干。沿着长长的过道,将书页吹起,露出其中一副图画。
余忘溪的脚就定在半空,震惊的看着书桌。
画中女子一身浅蓝色的长裙,袖口处绣着几只半开未开的夹竹桃。头上斜簪一支镂空碧玉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脸上未施粉黛,恍若仙子。只是画中女子却与余忘溪长相一模一样。
“啊,忘溪,是谁把你画的这么美。”梅落落见余忘溪在那发呆,走过来却见到了桌上的画。梅落落伸手拿起桌上的书,合上书页,书上用小篆规规整整的写着《周杂事秘史》。
余忘溪晃了下脑袋,“落落,这书是店主人单放出来的,我们不能动。”“那怎么会有你的画”落落反击道。
是啊,怎么会在这里看到自己,而且还是小川要的《周杂事秘史》。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忘溪,这把镜子好漂亮啊。”原来梅落落见桌上还有一把古镜,也拿了起来。余忘溪抬头望去,古镜里却是画上自己的样子。
浅蓝的长裙,袖口处几枝半开的夹竹桃,未施粉黛与余忘溪一模一样的女子,就这样在镜子里,安安静静,无喜无悲。
镜子里女子慢慢背过身,无数纷杂的记忆从镜中散出,化为清风,把余忘溪裹绕其中。
“嘤咛”余忘溪痛苦的轻哼,感觉自己脑中好像多了许多记忆,仔细去想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
再抬头去看古镜,镜中人脸色发白,眼眸似星空般深邃,马尾随意扎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就算憔悴扔掩不住的蓬勃朝气,却又正是自己。
大概是最近太累了吧。
余忘溪转向梅落落,“落落,你刚刚看到镜子里有什么吗?”
梅落落略抬了抬头,低垂着眼睑,用极低的声音道:“我刚刚,看到了,鬼。”
说完,就咯咯的笑道:“一只叫余忘溪的鬼,哈哈哈哈,镜子里当然是你啊。”
书屋里响着梅落落‘咯咯’的回音,声音一波一波,越来越低,直至消失。
余忘溪夺门而出,两只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从裤袋拿出手机,拨通了余忘川的号码,使自己尽量冷静:“小川…”
“姐,如果你是想问那本书的事,你听我说。”耳畔传来他的声音,有点低哑,却带着说不出的魅惑,每个字从他的薄唇中吐出,都似百爪挠心。
略顿了顿,余忘川继续道,“你还记得给我起名字的那个道士吗?”
“后来听大人们讲起过。”余忘溪的声音则不娇媚,不霸气,在什么时候都特别平静。
“今天早上他来找过我。”余忘川停了停,用极认真的语气继续道。
“我问他,忘川河真的存在吗?”
余忘溪不做声,等他继续讲下去。
“他笑了笑,在纸上写下了周杂事秘史几个字,告诉我答案就在这本书里,又让我托你带来。之后就高唱着‘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离开了,我怎么追都追不上。’”
这时梅落落抱着一本书走了出来。余忘溪挂断电话,向梅落落说了声抱歉。
梅落落疑惑的看着余忘溪,不清楚一向经得起玩笑的她为何如此反常。
余忘溪看出了梅落落的意思,可是她不想解释。又有谁会相信一个奇怪的梦,几句游方道士的胡言乱语呢。
“落落,你自己回去吧,我想回家一天。”
“忘溪,你脸色这么差,我陪你去找下校医吧,你是不是发烧了。”梅落落担忧的道。
“没事啦,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走了,我会跟老师请假的。”余忘溪扬扬手,留给梅落落一个潇洒的背影。
回到家里,跟老师告了假,冲了凉水澡,躺在熟悉的床上。把头埋在软软的枕头里,余忘溪感到一阵倦意袭来,沉沉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