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虑考虑。”
陆小渔说出的这种任谁都听得出来的敷衍话,并没能甩开丁瑶的纠缠,相反,她亦步亦趋,粘得很紧。甚至,不顾小女儿家的矜持,和名门望族大家闺秀该有的淑女仪态。两只纤细修长的手紧紧地挽着他的胳膊,青衫包裹下,那微微隆起的地方,也似有若无地往他身上挤着。
那个瘦瘦的少年不为所动,或者说,他还没能成长到能理解这种旖旎的风情。
不过,丁瑶很坚持,她是帝国皇城所有少年都垂涎的美人,虽然没有仙慈庵里那位的修行,却有着整个大陆最显赫的家世,何况,仙慈庵里的那位挂着圣洁的光环,不能嫁人。所以,她很有信心,没有哪个男人在她坚持的主动下还无动于衷。
她就这么坚持着,努力地诱惑着,然后,她看到了大槐树下的小木屋外有个人,再然后,她发出了一声惊呼,并松开了挽着陆小渔胳膊的手,一脸惧怕地躲在了陆小渔的身后,很小心地隐藏着她娇小的身子。
陆小渔是从这声惊呼中才回过神来的,他有些诧异地看了眼悄悄从他手臂间探出头来的丁瑶,顺着她的目光,他看到了一个手握弯刀的男子。
准确来说,这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只是,少年蓬头垢面,健壮挺拔,靠坐在小木屋边的粗壮树根上闭目沉睡,满是污渍的脸容很有些粗糙,看上去很是沧桑,令人难以准确地猜测他的年龄。
听到丁瑶的惊呼,少年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目光中充满了戒备,还有凌烈的杀意。像一匹随时准备嗜血杀戮的狼,目光在陆小渔和丁瑶的脸上来回逡巡。
当他看到陆小渔左肩冒出来的长长剑柄后,他眼里的杀意缓缓敛去,柔和了几分,却也只是柔和了几分,依然戒备。
又是一个修行强者,最起码是觉念中境的修为。
陆小渔心头泛起一丝酸涩,本以为他用无数个日夜来修行,怎么说也能和修行天才并肩。可来皇城一天不到,就见到了两个比他还要强的修行者,这让他很有挫败感。
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少年,虽然并不见得修为境界有他高,不过,他能从少年散发的气息中清楚地感知到,他打不过少年,也就是说,两个人一起站在圣宗试的武场上,论生死的话,死的那个人绝对是他。
这个认知让陆小渔很不舒服,他把目光从少年的脸上挪开,然后,他看到令他更不舒服,甚至恼火的一幕。
那一扇被他紧紧关闭的门,碎了。碎得很彻底,分成了无数块,散落在小木屋的门口。
他呆了一下,然后一脸紧张地冲进了小木屋。
片刻后,木屋里传出来一声愤怒的咆哮,这一声咆哮把小木屋门口的木屑都震得飞舞起来,把大槐树上栖息的鸟儿都吓得四散纷飞。
良久,声落。
陆小渔从小木屋里走了出来,径直朝少年走过去,拳头紧握,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少年,问道:“门是你弄的?”
少年点了点头,说道:“是。”
陆小渔的拳头捏得噼啪作响,又问道:“我的衣服是你撕的?”
少年再次点头。
他的头刚点下去,陆小渔就扬起了拳头,猛地打在了他脸角。
“嘭”地一声响,少年斜身飞出丈许远,就在落地之时,他伸出左手往地面一撑,在空中翻了个跟斗,稳稳地站在地上,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他没有伸手去擦,目光凌烈地看着陆小渔,手中的弯刀抽出了一小截,马上又收了回去,目光再次柔和了几分,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歉意。
一旁的丁瑶呆住了,满脸的不可思议,陆小渔不知道少年是谁,她可是十分清楚这个蓬头垢面的家伙的底细。
这家伙是西齐的一头狼。一头杀人不眨眼的狼。
这家伙本来好好的在西齐的狼之谷修行,原本西齐都已经定下这一届的圣宗试里有他的名额,谁知,两年前,这家伙突然拿着一把弯刀从狼之谷走出来,一夜之间,杀了西齐圣侯府一家两百六十一口人。一年前,又杀了西齐仙道院的八十六个学员。
奇怪的是,这家伙修为并不算高,西齐那些实力深厚的高手却连他的影子都找不到。这一年里,更是几乎每个月都能传来他在西齐杀人的消息。
这么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狼,竟然不闪不避的让陆小渔打了一拳,被打了以后,还没还手!
不可思议,很不可思议。丁瑶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地揉了下眼睛,只是,事实依旧。
眼看陆小渔又要朝那头狼冲上去,丁瑶赶紧跑过去拉住了他,一脸紧张地说道:“别打了,别再打了,会出人命的。”
她说的会出人命自然不是说那头狼,她是担心陆小渔会死,他要是死了,她要名额的事可就要泡汤了。
看到少年嘴角溢出了血,陆小渔倒也没想再打,只是想到自己一大部分的家当就那么没了,他还是很愤怒。他狠狠地瞪着少年,冷声说道:“你赔,或者,我和你拼命,你选。”
少年伸手擦了下嘴角的血迹,说道:“我没钱。”
陆小渔呆了一呆,眼里闪过一抹冷芒,缓缓地伸出手,握住了左肩冒出来的剑柄。
你弄烂了我的门,可以原谅,翻了我的行李,也可以不计较,但是撕烂了我所有的衣衫,毁了我的家当,还不肯赔,还那么理所当然地说没钱,这绝对不能原谅!
“别!”丁瑶赶紧抓住他拔剑的手,急忙说道:“我赔!我有钱,我有很多钱,我来赔。”
陆小渔划开她的手,冷冷地看着少年,说道:“你有钱不是他有钱,放开。”
少年忽然微微低下头,轻轻地从嘴里吐出了三个字:“我道歉。”
丁瑶伸在半空中的手僵住了,不能置信地看着那个蓬头垢面的少年。道歉?这头狼竟然向人道歉?见鬼了!这……还是西齐那头杀人不眨眼的狼吗?
她使劲地捏了下粉嫩的脸颊,疼得她直皱眉头,她无奈地想,今天真的是见鬼了。
陆小渔抓着剑柄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放了下来。对方既然道了歉,他若还继续坚持为自己的家当拼命,就是故意惹事了。何况,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太过危险,和这种人拼命,很不值当。
“我想要一个圣宗试的名额,听说你手里有,所以,我来了。”
少年的声音很平缓,没有一丝温度,他看着陆小渔,说道:“我没钱,我只有这条命,你给我大宗试的名额,我的命,你拿去用。”
丁瑶不满意了,指着少年,嚷嚷道:“喂喂喂!你懂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啊,我可是最先来的,我都没……”
她忽然再一次躲在了陆小渔的身后,因为,那头狼看了她一眼,那双眼睛里有浓烈的杀意。她可以不怕任何人,可这头狼不是人,就算是人,也是个不要钱的人。所以,她很怕,被他看上一眼都会怕。
陆小渔看着少年,想了很久。少年的提议让他很心动,能用一个人的命,也就是说,被剑刺时,有个人会挡在前面,被刀砍时,他也会挡在前面。其实是很划算的买***有钱还划算,因为多了一条命。
只是,眼前这个人很强,而且很危险,把名额给他,圣宗试上就多了个可怕的对手。
想到这个,他很果断地说道:“你要的名额我这里没有。”
少年脸上没有失望,他只是看着陆小渔,就那么看着,然后,他说道:“我明天再来。”
然后,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地离开了。
看着少年身影消失后,陆小渔发了会呆,然后转身走进小木屋,盘腿坐在小木床上,闭上眼睛,凝神炼元。
从那个少年的身上,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威胁。所以,他很着急,他要在圣宗试前突破那道门。
丁瑶跟着他进了小木屋,看到屋里的寒酸,有些震惊,心想,这么穷,难怪会为了几件衣服就和人拼命。
她又想到,这个穷鬼明明都这么穷了,也不肯用圣宗试的名额来换她的钱,那么,他是真的担心她会在圣宗试上死掉。
想到这,她微微扬起嘴角,开心地笑了起来。然后,她温柔地看着小木床上的那个瘦瘦少年,粉嫩地脸颊上浮起两朵好看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