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兮秋草黄。
这日黄昏，林川走到石老桌前道:“师父，《论语》我背会了。”
石老接过书，顺便翻到了一页，提问。
石老:“孟懿子问孝。”
林川:“无违。”
石老:“孟武伯问孝。”
林川:“父母唯其疾之忧。”
石老:“子游问孝。”
林川:“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
不敬，何以别乎？”
石老:“子夏问孝。”
林川：“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
石老点点头，又问:“其中的意思都明白吗？”
“不全明白。”
“很好，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是知也。”
“考试通过，你接下来背《诗经》。”石老说着从书架上拿过一本书。
然而林川却没有接，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有许多话要说，可是却在犹豫。
终于，他下定决心道:“师父，我不想背书了。”
“为什么？”石老有些惊讶。
“我想修炼，”他说，“请教我修炼吧！”
带着恳求的语气。
自经脉俱断以来，他一直承受着很大的压力，从一个天才沦为人们眼中的废物，他一直忍耐着，不知道为什么而忍耐，也不知道为什么可以忍耐下来。
直到那天晚上，他听到掌门和师父的谈话，他才终于明白，他之所以可以坚忍下来，是因为，他没有放弃。
他没有放弃希望。
尽管所有人都认为他废了，所有人都认为一个天才陨落了。
可是他却从来没有相信。
一定会有希望的，一定会有的，他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没有任何希望出现。
他无法提起哪怕是一丝的灵力。
直到那天晚上，师父说，有一种奇经八脉的修炼法门，他的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无论多么危险，他一定会尝试，只因为，他曾经是个王者。
他不会选择苟且偷生，他宁愿像樱花一样，花开灿烂，哪怕在灿烂中死去，也不愿意平庸平凡，像一棵任人践踏的草一样，哪怕有更长的生命，也只不过是更多的乏味与弱小。
“请教我修炼吧！”他再次请求，神色恭谨，眼神中充满着诚意。
石老有些动容，只不过他依然很严肃，很冷静，没有任何表情。
那本书，那本秘籍当年曾引起血雨腥风，如今依然可以再次引起江湖大乱。
“你为什么要修炼？”石老认真地问。
“为了变强！为了夺回往日的荣光，为了有尊严的活下去！”林川说的理直气壮，似乎将所受的委屈全都喊了出来。
然而石老脸上却显出怒颜，他的眼睛冒着怒火，他的白须都有些颤抖。
“我哪里错了？”林川高声问道，他不明白师父为什么生气，为什么不肯答应。
“你还顶嘴！”
石老猛力的一甩袖子，以他的实力，这一袖直接将林川打飞，林川撞破窗户从揽月阁的二楼摔了下去。
地上铺着一层枯叶，因此他摔的不是很重，可是，他现在可不是重楼境，而且原来受得伤还未彻底痊愈。
这一摔，真是惊心一摔。
林川很伤心，他坐在地上，痛苦的反复自问——为什么？为什么？
他毕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承受了那么多的嘲讽和白眼，他想变强，想找回尊严有什么错？
他不想再背书了，他想要修炼，他想要在蜀山论剑上和萧肃一决雌雄，他想要找回那份自信，那份骄傲。
为此他甘愿冒险，他愿意付出辛勤的汗水，他愿意尝试常人无法做到的努力，为了生命的灿烂。
他认为自己是对的。
“为什么？我哪里错了，请你告诉我！”
他重新站起来，对着揽月阁的二楼大喊。
他想要一个答案。
二楼的窗户处，石老现身，他依然很愤怒，他扶着碎裂的木屑在窗口喊道:“你求我教你修炼，就是为了跟人逞凶斗狠，为了跟人拼个高低？我让你背的书你都喂了狗了吗？”
石老的声音带着颤抖，那是痛苦，那是失望，那是恨铁不成钢！
林川瞬间浑身冰冷。
疏星院里安静下来，秋风吹起落叶，显得非常落寞。
一个孤单而瘦小的身影，在落寞的院子里，发呆。
几片红叶慢慢坠落。
林川低着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
胸前的吊坠有淡淡的流光，那是师父亲手为他戴上。
那日的验境定灵，是师父举着星坠，朗声说——我愿意收你为徒。
读书不懂，是师父谆谆教导，告诉他做人的道理，要仁，要义，要大仁大义！
“我错了！”林川重新对着揽月阁的窗户喊到。
不知为何，一向坚强的他此时眼睛却有些湿润。
“请师父教我修炼吧！”
石老望着楼下的少年，那萧索的院中瘦小的身影。
“你为什么要修炼？”他再次朗声问道。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石老干涩的眼睛，此时也有些潮湿，不知是秋风迷了眼，还是秋季湿气重。
“立德立功立言！”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为仁，为义，为大仁大义！”
林川喊到。
他的声音孤独的在疏星院回响，仿佛那孤独的大义。
他喊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终于无力的坐在红叶上。
口中喃喃细语:“师父，请教我修炼吧。”
安静，萧索。
只有秋风吹起几片红叶，在地上飘动。
林川过于激动的情绪此时平静了下来，整个人都有些虚脱。
不知何时，石老出现在院中，一双苍老但有力的手伸在他的肋下，将林川提了起来。
“你没有让为师失望。”
“师父！”
此时的石老，虽然依旧佝偻，但在林川的眼中却变得更高大了。
他如此教导林川，正是表明，他亦是如此要求自己的。
“明天，为师教你修炼。”
林川喜不自胜地抱住了师父。
院中，两个身影融合在一起，融入在暖暖的夕阳里。
……
秋风起兮秋草黄。
秋院秋窗秋日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