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时不时得走一些夜路,而走夜路也算得是对大人小孩的一次考验了。并不是夜路难走,而是走夜路那段时间的心态。农村人喜欢摆关于鬼的故事,而摆这些的往往是一群男人,男人们围着火坑大声宣扬,几个女人围着另一件事边做边窃窃私语,想不去听男人的奇异经历,又忍不住时不时听几句,但也有胆大的女人和男人围着火坑边磕着瓜子也边大声宣扬。但极少有男人不坐在火坑旁而混在女人堆里听些闲话,有也是那种还算不上男人的。在这一刻,天地好像是那些真男人的,房屋顶都快被他们的声音揭去了,而女人的声音就像是一只只蚊子,时不时嗡嗡。男人很兴奋,手在半空飞舞,唾液呈一百八十度自由喷射,有时一个男人说到兴奋时,男人雄壮激昂的笑声响彻了整个屋子,这时女人们从蚊鸣中缓解,也开始笑起来,但有几个嗓门尖的女人的笑声以刺透一切的形势爆发出来。
男人们说到奇异时,其它男人也不作声,也不再去磕瓜子,有的还掉着瓜子皮在嘴唇上,除了讲故事的男人的声音,一切声音都暂停在那一刻。当男人说那段奇异的事的最奇异那一段时,在旁边听玩意的孩子就紧紧的窜进父母的怀中,牛娃很少到父母怀中,但每次听到这样奇异事后,牛娃就不再能够轻易入睡,这时听到猫头鹰“哆,哆,哆…”先慢后急的叫声,便感到更恐惧了。牛娃只好用被子捂住全身,将被子的各个边压在自己的身子下面,直到出不赢气时,才通过一只手开一个小洞,透气后又捂得严严的,直到睡着。
正是这些鬼故事的陪伴,所有走夜路的人,除了那些所谓火眼高(来自《西游记》,其实就是胆子大的人)才不怕。农村人很信鬼神,只要有谁得了怪病,就会怀疑是否闯鬼了,然后请一个“阴阳先生”来折腾一阵,如果病人好了,当然是“阴阳先生”的功劳,如果病人无好转,加重甚至死亡,那就是病人闯了厉鬼,倘若病人人品再差一点儿,那就会被闲话为“做了什么亏心事”。在这样环境中生活的人走夜路也就十分小心,十分恐惧。
牛娃曾走过几次夜路,一次,几里外死了人,办夜(死了人举行的葬礼,现在已演变成“吃”的礼,或许本就是“吃”的礼,但以前是天黑才能“吃”,现在差不多是下午两点过后就“吃”了,恐怕大概也与这走夜路的恐惧有关吧。)大小十几人拿着火把在山路上行进,他们举的火把是由胶鞋底子做成,或者扎成捆的干竹条,还有用布条扎成球浸了煤油的。举火把一般两个人,但一路得每一人一个,小孩不用拿,有时得每人两个,当前两个火把即将待尽时,后面立即点燃两个火把补起,一行人走夜路,小孩子一般走在大人前面,牛娃很想举一举火把,但几次被大伯制止了,一路无聊,牛娃就边瞌睡边走路,走到危险路段时,后面往往会提醒,好像知道小家伙在睡觉,故意叫醒。
一行人走夜路没什么,一个人走夜路却很害怕,牛娃一直记得母亲讲过的一个故事。一个自称火眼高的人在一家死了人的家里办完事后,有人说:天都黑透了,就不要回去。但这位汉子,很高傲的答了句,“我什么都不怕。”一个女人悄悄的在男人衣服的背后订了一串笋壳。男人一出门,就听到后面有和自己脚步节奏一样快的哒哒声,男子有些害怕,但刚才的豪言壮语,男子只得继续向前走,男子愈急,哒哒声愈急。男子使出百分勇气猛一向后看,漆黑一片,男子害怕急了,连滚带爬的赶回家,男子吓得说不出话,当家人发现男子背后的笋壳时,男子不再相信这是笋壳,男子成了哑巴。牛娃很想知道男子的妻子有没有找肇事女子算账,但母亲却说,就这样算了。牛娃觉得男子非常冤枉,母亲却说那是男子自己说自己什么不怕的。
牛娃也独自一人走过夜路的,期间,牛娃似乎总感觉有和自己脚步一样的声音,牛娃猛地向后看,什么也没有,牛娃向前走,声音不紧不慢的跟着,牛娃快步跑,大口出气,想用这种方法盖过那个声音,但心中始终有着一个“哒哒”声,牛娃甚至想大声唱歌,但又怕把附近寻觅的鬼招了来,好在牛娃只看路,只顾跑,很快就度过了这段恐怖之路,当看到自家的房子时,牛娃终于听不见那个“哒哒”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