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楼五楼,泽正的家里,泽刚和老婆坐在小客厅里喝茶,自从泽正开了那家茶馆后,他俩就不缺药茶喝了。
琴素珍一直想把泽正叫回来住家里,但是泽刚没有同意,他比老婆心细,早就看出泽正的双腿走路已经很费劲了,在老婆跟前能瞒一时瞒一时吧。
泽正独立做了小生意,这一点他还是很骄傲的,尤其是楼上楼下的老师们,对他和老婆的态度,可是比以前热情太多了,就连在单位也过得很滋润了,领导时不时过来聊聊,那心气都有点飘了。
但是对于别人打听大儿子的药茶,他一概是含糊其辞了,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不能胡说吹嘘,重要的事言多必失。
“我说,你户头上现在有多少钱?”老公的问话,让秦素珍立马警觉地登起了眼睛,“想干嘛?”
“没事,就是看上了一把二胡,呵呵,”
“多少钱?”
“不多,也就不到两千,”
“这还不多,你一个月工资多少,买便宜点的,”泽刚喜欢拉二胡,早就想买一把了,省的一直借用单位的,单位有事还得还回去。
“再便宜那音质就不好了,”夫妻俩认真地讨论着二胡的价钱,都在下意识地不去讨论泽正的事,从阳台上往南边看,就能看到不远处巷子那里的茶馆,灰黑色的房顶看得很清楚。
泽刚不知道,秦素珍不知多少次,站在阳台上,看着那不远处的茶馆,默默地流着眼泪,谁说大咧咧的女人粗心,她的眼神比一般人强多了。
心照不宣的泽刚夫妻,避开了泽正病情的话题,但是对于大儿子能“研究”出这么有效的药茶,心里自豪都是谦虚了,那简直是恨不得每天跑到楼下,扯着嗓子吼几声,告诉别人刘家茶馆的小老板,是自己儿子。
额,还是低调吧,知道自己肚子里吃多少肉,没必要告诉外人,给人说也要说吃得的馒头饼子。
“吱,”中午,一辆崭新的微型面包车,停在了茶馆外的墙边,司机下车,眼神好的茶客,看清了是茶馆的那个闺女,正拉开后车门,扶出来的,赫,那不是泽正老板嘛。
脸色发闷的柳小兰,不情不愿地扶着泽正,小嘴还在嘀嘀咕咕的,但是满心激动的泽正,哪里还顾得上她啊。
这是自己买的第一辆车,汽车啊,去年发病前,他让老妈给买辆26直梁的自行车,老妈都犹犹豫豫的想买个二手的,现在好了,一步迈进了社会主义。
“哎呦,泽正啊,这是你买的车,不错啊,崭新崭新的,”有老茶客大声地赞了一句,可是把泽正高兴的,连连点头。
“那是,花了五万多,手续直接就办好了,”本来还想和外面茶客多聊聊自己的新车,方胜楠跑出来把他拉进院子了。
改革开放这么多年,这种面包车都快成县里的风景了,市里跑的真是不多,也就是送货的工具罢了,但是架不住泽正喜欢啊,里面挤挤能坐六个人呢。
超载的事他不干,太危险,交警逮住了要罚款的。
“胜楠,方峰、大力,你们谁有驾照,”站在厨房门口,泽正挨个问了,这才遗憾地发现,属下也就柳小蓝有资格开车。
“这面包车以后是茶馆的交通工具,你们也要抽时间去驾校,学个本子出来,”嘱咐了一句后,泽正也不想圈在院子里,先去堂屋里把那一溜小铁桶,里面熬好的药汁,凝炼成了茶膏。
在方胜楠幽怨的目光中,泽正坐上面包车,施施然去了子店街派出所,章家和去所里上班好几天了。
为了能多沾染些气运,他不但不给柳小蓝放假,就是章家和也不能放过。
每天自己吸收的那点微末气运,让他晚上凝出灰衣人的速度,快了不止两成,一心两用后的头疼症状,也在减轻。
子店街派出所,穿着警服的章家和,百无聊赖地站在所长办公室外的台阶上,阳光下看着院子里靠墙站着的几个小年轻,两个治安员守在那里。
打架斗殴,在所里是经常遇到的,没有重伤的不外是两方罚款教育,最多写下保证书,章家和几天下来就看习惯了。
所里在编警员十七人,和郑君山一起享受了调走待遇的,就有九人,分局调来了指导员石劲山,分管户籍档案以及六个片警,别的所里调来了副所长青守良,分管治安支队,主持所里日常工作。
他一个挂着二级警员肩章的外门汉,一天下来无所事事,除了坐在所长办公室里看报纸喝茶,也不想贸然插手所里的公事。
当然,知道他身份的石劲山、青守良,也不会麻烦他的,这货明显是来镀金的过路客,占了所长办公室那就随意了。
大门口一辆小面包车,轰着油门就开进来了,章家和惊讶地盯了一眼,赶忙摆手让值班的治安员走开了,车窗玻璃上没有覆膜,他直接就看见里面的泽正了。
额,还有开车的竟然是柳小蓝,真是,奇了葩了,柳大小姐给泽正当司机?
不过想想这丫头都成了泽正的外门弟子,章家和释然,就看你泽正如何面对柳家的怒气了。
一身白色休闲服的柳小蓝,无视了院子里一众人好奇的眼神,熄火跳下车,开后门把泽正扶了下来,手杖拿出来让泽正拿好。
“哎呦呦老弟,你咋就跑这里来了,”笑嘻嘻的章家和,在周围治安员的注视下,小跑上前,抱着泽正的肩膀,“我还说去你那里坐坐呢,”
“你刚上班,我来瞧瞧一个警察是如何消弭纳税人钱粮的,”泽正轻笑着慢慢走动,和章家和一起走进了所长办公室。
对面的办公室里,石劲山站在窗户前,看着泽正的背影,极力想记在脑子里,回来了好给青守良说说,又来了一个不能得罪的人。
普通的子店街派出所,热闹了。
柳小蓝跟在泽正身后,还没走两步,就看见那个从门口值班室跟跑过来的治安员,脸上讪讪地,回头再看看面包车,好嘛,就直接堵在院中间了。
里面那两辆警车,偌有事根本就没法调头了。
随手把钥匙扔过去,“把车放好,”人已经昂着头跟在师傅身后,踏上了台阶。
“这谁啊,牛哄哄的,”蹲在墙角晒太阳的几个年轻人,看着女孩扭动的腰肢,低声议论着,倒是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不许说话,头低下,”有治安员随即低声喝骂起来。
治安员,也叫联防治安队员,不在编的协警,镇压这些混子那是不在话下。
坐在沙发上,泽正扫了眼这间办公室,一张办公桌两把椅子,一个文件柜,沙发茶几的,只有靠墙暖气管子上,挂着的一个手铐有点新意。
指指茶几上凌乱的报纸、杂志,还有烟缸上架着的半截雪茄,泽正嘴里啧啧几声,“你还真悠闲,”
“没办法,术业有专攻,被架空了也是好事,”章家和坐下,从茶几下拿出几本书籍,“警校的课本,我还在培训期,半年后就能转正,呵呵,一年后就能以所长的职务调入分局,”
“就你这样,去了公安部,也是硕鼠一只,”
“硕鼠也好,吃粮不吃人就行,”自嘲地笑笑,章家和拿出一个棋盘,“来,下两盘,等会了去市里吃饭,我请客,”
“别,方胜楠让大力做了饭,晚点去我那里吃,顺便把你的茶膏带走,”泽正念力散开,遗憾地说道,留置室里空无一人,这趟他白来了。
有相貌姣好的户籍女警,送来一壶热茶,尽管章家和表现正常,但是泽正还是看出来点异常,只是没有多问。
章家和要是不在所里发展自己人,他还真不信了,但愿不要惹祸上身,这种事你情我愿的,泽正不好评价。
似乎,章家和也是这么想后半句的,泽正也没有得到他在这方面的警告。
女警眼角余光瞟了下章家和,脚步哒哒地离开了,柳小蓝这才揭开茶壶盖子,在章家和期盼的目光下,放进了一小块的茶膏。
茶膏遇水即化,紫黑色的茶汤倒进茶杯里,两人惬意地喝茶下棋。
“师傅,我先回去了,饭点过来接你,”给泽正捏了会肩膀,柳小蓝就站不住了,软声细语地要回茶馆;她这乖顺的模样,让章家和浑身一个哆嗦,没敢抬眼去看。
“恩,去吧,让大力用砂锅炖点牛肉,”自打发现了方大力的厨艺,泽正就不肯放过了,隔一天就要吃点土豆炖牛肉、萝卜炖牛肉等等肉食。
很快,随着柳小蓝离开,办公室里就剩下了啪啪的落子声,还有细微的喝茶声。
两人的象棋功力,那是,一个比一个臭,捏着鼻子被迫兑子的章家和,终于受不了了,热情地请泽正去参观一下派出所,好歹自己是这个地盘的小半个主人不是。
比起下棋来,他宁愿和泽正慢慢地走着说话,总比煎熬在棋盘上来的舒服,奈何泽正偏偏爱上了下棋。
“好吧,出去转转,”用两个卒子终究熬死了章家和的帅,泽正看看光秃秃的棋盘,满意地点点头,拿起手杖。
两人刚刚走出房门,就听见门口那里,汽车发动机轰鸣着,一辆满是泥点的警车,隆隆开进院子。
车上跳下来的人里,为首的中年人,方脸短平头,一脸的精干,便衣军裤的青守良,和司机守在后车门处,打开了车门。
后座上两个警员,带下了一个疑犯,头上罩着一件上衣看不清长相,但又是手铐又被严肃地警员夹着,明显不是一般的混子了。
经过章家和不远处,青守良侧眼看家这个家伙,满脸横肉上挤出一丝笑意,点点头就向预审室走去,三个警员推着疑犯脚步不停。
对面办公室里,老胡拿着公文夹急忙出来,小跑着去开了预审室的铁门。
院里众人的目光,附近办公室里人的眼神,都看向了那个疑犯,就连章家和也没发现,双眼微眯的泽正,在那个疑犯经过眼前时,曲指微弹。
中午,章家和在茶馆里吃了顿牛肉,麻辣辣地捧着一碗米饭,吃个不亦乐乎,他没想到,方大力在砂锅肉汤里放了那么一小块的茶膏,下品茶膏,这牛肉竟然鲜嫩地这般爽口。
没吃晚饭,章家和接到了电话,耳力极强的泽正,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娇滴滴地让人浑身鸡皮疙瘩。
“恩,知道了,这是好事,”面不改色地挂掉电话,章家和几口吃完饭,拿了自己的茶膏,匆匆地告辞离去。
泽正小口喝着牛肉汤,眯眼看看章家和的背影,如果,如果章家和带出了一个模范派出所,估计茶馆会更加平稳了。
仕途对于泽正来说,就是麻烦,但对章家和来说,走得越远越高,泽正还是很高兴的。
和柳小蓝一样,章家和身上浓郁的大气运,日渐增多,他舍不得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