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好歹!”卫夫人被气得面色粉白,手中价值昂贵的汝窑茶碗,被捏得瑟瑟欲碎。
幔帐后走出一名黑衣人,问道:“夫人,需不需要将这小子……?”
“暂时不要动他。”卫夫人抬手道:“他毕竟是朝舞公主的未婚夫,就算公主再不愿意,名分始终摆在那里。”
“那就任由这小子为所欲为?”
“不着急。目前他还掀不起什么浪花,就算将军顾念骨肉之情,也要考虑我父亲和兄长的态度,否则这么多年,他早就去了无数趟岭南了。”
卫家老宅。
经过打听,卫沐才知道原来老太爷的灵停在老宅,在门口亮出弟子令,说是寒潭寺弟子前来吊唁,门口仆人虽然疑惑,寒潭寺远在岭南,怎么也会专程派人来吊唁,不过也没作何阻拦。
不过卫沐进去以后,那名仆人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些什么,转过身朝庭院里看,眼睛都快飞进去了,愣是没敢出声通报。
庭院之中,入眼便是一具灵柩,堂前挂孝,道路两旁站着披麻戴孝的卫家人,而灵柩旁边站的中年男人,应该便是飞云大将军卫无忌。
卫沐走近灵柩,跪下磕了三个头,这个行为立即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因为外人吊唁,是无需行此大礼的。
老宅院内有朝廷的其他官员前来拜灵,看着这一幕心思各异,都认为接下来,应该会有些有趣的事情。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朝着那个方向发展,卫无忌看着眼前的青衣少年,与想象中的似乎不太一样,但大致的轮廓与他有几分相似,五官则更像她。
卫沐抬头时恰好迎上卫无忌有些复杂的目光,未作停顿,起身上前瞻仰卫太爷的遗容。
棺材中的老人面容风残,尽管经过妆画修饰,仍难掩其枯槁,想来生前最后的那段时光里,应该受过不少病痛的折磨。
卫沐拿出怀中老爷子所赠的玉佩,正色说道:“爷爷,孙儿回来看望您了,这些年辛苦爷爷记挂,您老乘鹤西去,盼一路安好。”
说完走到堂前,三鞠躬,又凝望了灵柩片刻,然后,转身离去。
他此行帝都,本就是为了给老爷子送行,如今事毕,他自然应该走了。
“留步。”卫无忌出声说道。
卫沐顿了顿,缓缓转身问道:“何事?”
庭院中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了两人之间,卫无忌目光闪烁:“请随我到堂内一叙。”
他用了‘请’字,卫沐不好拒绝,便跟着进入到房中。
庭院中戴孝的人群里,有一名少年,见卫沐随卫无忌进屋,双眼微眯,不知在想些什么。
“卫将军留住在下所为何事?”
“你难道不应该叫我一声父亲吗?”
这是屋中两人的第一句对话,然后卫沐恶作剧似的笑了笑,说道:“我想卫大将军可能误会了,在下只是寒潭寺一名普通的弟子,受小师弟所托,前来帝都替他为祖父送魂,并非小师弟本人。”
卫无忌皱眉:“那阁下刚才在家父灵柩前说的话?”
卫沐耸了耸肩,赖皮一样:“没错,我就是卫沐。所以将军大人,您连我是谁都认不真切,父子之谈就赶紧免了吧,省得大家尴尬。”
卫无忌张口欲言,却又把话收了回去,转而说道:“这些年在寒潭寺,跟着离鸿大师修行如何?”
卫沐答道:“师父说过,万事皆是修行,最终还要看本心如何,我也不知道自己本心是什么样,倒是这些年看了不少书,按书上说我应该算是个好人。还有,书里经常有一个桥段,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看了卫无忌一眼,卫沐言语略带讥讽:“往往父子或母子久违相见,第一句话通常都是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卫无忌闻言有些压抑,也有些不悦:“不管你心中有多大怨气,我始终是你父亲,你这般揶揄讽刺,是你师父教你的为人子之道吗?”
卫沐神情微异,语调不由得有些激昂:“我师父乃是与先帝平辈的圣人,即便当今羽帝也要以晚辈自称,你区区一个朝廷大将,似乎不够资格谈论我师父的授徒之道。”
卫无忌勃然变色:“卫沐!”
卫沐一脸嫌弃地摆了摆手:“行啦,你也不用跟我急,你曾经有十三年的机会,只要稍微对我上点心,我自然会记住这份亲情,但是你没有。”
这一句话又让卫无忌的态度软了下来:“我有我的苦衷。”
“你有什么苦衷那都是你的事情,我管不着,也没兴趣谅解。”卫沐说完,便转过身去准备离开,不过想起了些什么,又回过头来说道:“临走前要奉劝你一句,做人不要太贪心。”
“你所谓的苦衷,无非就是你的那位正妻影响着你的仕途,但是你当初既然已经选择了你的仕途,如今还想着要挽回什么可笑的骨头亲情吗?事实上,无论你是真的在意你我之间的情分,还是在意我这身解除了禁令的白虎之血,这些东西,其实都已然与你无关。自己做出的选择便要自己负责,否则的话当心到头来一无所获。”
“你这是什么话?”
“一个忠告,仅此而已。”
……
……
从卫家老宅离开后不久,卫沐就发现自己被人给盯上了,后面有几名壮硕的汉子,他有意地拐了几条巷子,但是那些人还是在他后面不远也不近的地方,这显然不像是巧合。
于是他故意找到一条没什么人迹的巷子,走了进去,然后从玉佩中取出一把匕首,转过身站在原地等着那些人。
几名壮汉走进巷子,看见卫沐的样子,脸上都是讶异的表情,卫沐拿着那柄匕首,左手食指和拇指捏着刀身,在光滑的刀身上滑来滑去:“请问几位,是要劫财还是要劫命?”
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彪形大汉,长相倒是忠厚,不过怎么看都觉得来者不善。
壮汉中貌似是为首的那人,站出来说道:“我们既不劫财也不劫命,只是奉我家少爷的命令,来送你出城。”
“哦,是吗?”卫沐学着书里说的那些高冷的侠客,他也不知道自己学得像不像,反正就装出一副冷笑的样子,双眼眯成一条线,说道:“我还有个人没杀,等我杀了那个人,自然会离开帝都,就不劳各位费心了。”
事实证明卫沐还是装得很像的,要不是这些壮汉打他一出卫家老宅就跟着,他们都会以为自己找错人了,还是那个当头头的比较镇定,说道:“我家少爷的意思,是要请你今天就离开。”
卫沐装得阴柔又狠辣:“如果我不呢?”
这些壮汉都知道卫沐根本没有修炼过,自然知道他是在装比,那名领头的便顺着他的话:“那么,说不得我们兄弟几人,只能与你过过招了。”
“……”卫沐实在装不下去了,这些人一言不合就要开打,“你家少爷是谁啊?”
“无可奉告。”那名领头的壮汉看来很尽职,“你只需要跟着我们出城就行。”
卫沐本来就没打算在帝都呆多久,但是他确实还有一件事情没做,就这么走了当然不行:“我能不能明天再走?”
“不能。”领头的壮汉似乎一点也不肯商量。
妈个鸡,给脸不要脸!卫沐当即就把匕首的锋刃,贴在了自己的左手掌心:“你们少爷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就是那个飞云将军府,十三年前送去寒潭寺的那个不祥的孩子?”
“那又如何?”
事实上,当初卫沐的事情,在帝都传了好一阵子,毕竟白虎之体乃是人族最强大的天赋之一,如果卫沐好好修炼的话,凭借这种天赋,现在肯定是很强的少年天才。但这些壮汉都很清楚,因为圣门的谕令,卫沐在圣寺的十三年里,并没有经历过任何修炼,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卫沐说道:“我在寒潭寺虽然从未修炼,但我师父教过我一门血气逆流的方法,所以我能保证,割开手掌之后,能把血溅在你们每一个人身上,你们一定会当场暴毙,而我只是流了一点点血而已,不信的话你们大可试试。”
几名壮汉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并不能确定,卫沐是不是真的会什么血气逆流之法,但白虎之血不是剧毒,却能杀人,这是整个大陆都知道的共识。
沾到了卫沐的血,便没有任何人能够就他们,至于那名少爷,本就是薄凉之人,更是不可能为他们费什么心神。
“现在,我可以走了吗?”卫沐问道。
几名壮汉都沉默着,他们自然不愿意拿命去赌,赌卫沐不会血气逆流,赌赢了能完成任务,赌输了就是个死。
看着青衣少年离去的背影,几名大汉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不好的表情,办事不力的惩罚,和死亡比起来,傻子都知道该选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