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忌拥着云虞御马行路,只在饿时停顿,喂她吃下行囊里的食物,又立即驰马一路呼啸,行两日离开了梦蝶城。云虞困顿便睡在他的怀中,而他仍在行路。进了蛮野,四下荒草萋萋,古道被野藤斑驳,亦像自无人来,去无人处。廉忌在荒野之间点燃一点炭火,些许微光,又缚好马,拥着云虞坐在火堆旁,即使在休息他仍保持警惕。稍作休息又再驰马而去,一路快意,已过五六个池镇和一座大的城池。
巨幕乌云盘踞当空,势压大地,苍穹漂泊下密雨。低沉的雷声由远滚近,大地肃穆,只在那沧桑的古道上驰着一匹过度劳累的马,马的背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少年全身护着一个娇弱的带着斗篷的女孩,近了一家十分简陋的旅馆,马便在雨沱下累倒而亡。少年抱着她稳稳的落了地。
旅馆底楼的空间不大,只够放下五张桌子,柜台点着一盏油灯,一个中年掌柜。
“尚有一间房可度夜否?”廉忌问到。
这个老实的中年人向廉忌望去,然后道:“只剩最后一间下等房,大人如不介意便在小地且过今夜,风雨声这般的吃紧啊。”
“多谢掌柜。尚有一斤牛肉半壶酒几味小菜可为我和我的心上人暖肚?”廉忌又问到。
“立时便端来。”中年男人对廉忌微笑示意,廉忌付下钱接下钥匙便牵着云虞走到最外角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此处是光最微弱之处,即便是正常人,要视清桌上的物品也很有难度。廉忌带云虞背光坐着。
果然便有人立时把菜端来。
“大人此处太昏暗,容小人为您点只光烛?”
“不必了。”
廉忌执起筷子便夹起一片切薄的牛肉,用筷子探到云虞的唇边,云虞立即吃进嘴里。
“真好吃,许久未吃到刚制好的肉了。”云虞说到。
离廉忌稍近的一桌坐着一个样貌丑陋的老者和一个年轻的美妇人,在稍远处一桌有四人,四人皆携剑,各带着一包行李。又似做同门,在窃窃对话。这四人中最张扬是一位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年龄比廉忌大上几岁,不时发出笑声。
廉忌一筷子又一筷子喂云虞吃下肉和菜。
云虞说到:“我似有些渴了。廉忌,我想同你一样饮酒。”
“初次饮,会有些辣感。”廉忌说完又伸手摸了摸酒壶,转头对掌柜到:“酒似有些冷了,能劳烦店家为我煮一煮吗?若煮时再加些蜂蜜水便更好了。”
掌柜立时眉开眼笑:“大人真是高明,在酒中加入蜂蜜可以冲淡酒的苦味和涩味,加些水可以冲淡辣味,是想给身边这位小姐饮吗?”
“多谢了。”廉忌同时合拳做谢状。态度之诚挚令掌柜都略感意外。
即使年纪尚幼,却已比常人高出一头,肩也宽厚如山,身披尘埃,行事老练。廉忌满是风霜的脸颊上,却眼若星河,眉似流墨,而最令掌柜注意的是,另一个戴着斗篷的少女,看不清容颜,却被这个俊逸的少年时时刻刻用身体用目光守护。
来拿酒的人对着黑乎乎的桌面小心探着酒壶,廉忌用双指夹起递到他手里,微微一笑。
“喂,你是何人啊?”远处那桌的少女突然伸长脖子对着廉忌问到。
廉忌没有理会。
少女嘟哝了几声,好似并不满意廉忌的态度,又笑道:“你护她这么紧,可是有一****会拖累了你的性命。”
这出口便让同坐几人皆觉不愉快。
“师妹,你别说了,这世间痴男怨女,干你何事?”其中一人说到。
“可笑,真是可笑。”少女又把腔调变得更大些:“一个黄毛大点丫头也知什么叫痴痴怨怨。”
若说前面的话是劝诫,后面这句就明显是泄愤。少女名作雪娥,说罢此话她便有些后悔,但亦不知从何而来的气愤,令她食菜都觉胸闷。或许便是廉忌走进这旅店时并未看她一眼,而她却忍不住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而廉忌只像是一块面团,即使对方言语凌厉攻向他,他也不作回应甚至面色不改,只有云虞觉得好笑便轻轻的笑了。廉忌看她笑了,也忍俊不禁。
“你们在笑什么?”雪娥又是明声责问。
云虞轻轻的答:“你不是说可笑么?那你怎么不笑啊。”
她这么一答,在坐之人皆笑了起来。只有雪娥涨红了脸。
云虞轻轻的问:“廉忌,今夜雨就会停么?”
答话的却是掌柜:“不知为何今日从破晓开始就黑云压顶,不见白日,你们是急着要赶路吗?”
携剑中有一男子说到:“雨不会停,这是魔障。”
此语一出,廉忌的脸色都微有改变。
掌柜吃了一惊:“怎么了?”
男子苦笑了一声,道:“过完今夜,掌柜您往南面走,才方可避难。”
“啊?”
“忠告在此,若您不相信也没有办法。”男子说罢饮尽了面前的酒。
“此事望大人定要说明白,我一家老小皆在此处安身。”掌柜说到。
但那携剑四人再无话语,互相对视了一眼,神经紧绷的低下了头。
掌柜心慌不已,四处张望坐着的三桌客人,似不知所措。
而此时坐在廉忌近处一桌的容貌丑陋的老者突然开口了。
“十年之前,原本被消灭殆尽的魔族突然复生,其中最为可怕的是天生狐化的涅族,原被梦蝶城奇云一族压制,后不知发生何种劫难逆改命盘,如今涅族已生生复出,等待灭世之机,灭凡世后创涅世。”
“以你这么说,天下要大乱了。又怎有方向可逃?”
“往南一直走,便会到奇云山,奇云一族传人身怀奇云烙,而梦蝶城城内必有一人身怀奇云烙的引子梦蝶集,与之呼应。梦蝶集和奇云烙对涅族有很大的威慑力,寻不到梦蝶集,魔人不会擅动梦蝶城。”
“如此说来,魔人还不至嚣张至横行霸道啊,为何此处又会有劫难?”掌柜擦了擦头上的汗。
对此更震惊的是廉忌。
快马共行了半个余月,经过的大多是山林丛野。这里虽已经远离梦蝶城,但也不能算是遥远到隔绝的地步,就在这样一个简陋普通的旅馆,竟然听闻到连武典和引魔录都未曾记录的事。若真如其人,十年之前魔人改写命盘,世间又怎会没有人发觉,又怎会没有人目睹?魔人既然隐蔽到天衣无缝的穿了十年,又为何要此朝夕之间全部暴露。
只有一个解释:今夜旅店所有人都必然会死。
廉忌虽不动神色,全身的每个毛孔都已提升到最佳的备战状态。
老者继续说到:“此不救城边域,不救城虽和梦蝶城隔遥而望,却地脉同源相逆的两座城,不救城是死脉,梦蝶城是生脉,不救城中有倒映的梦蝶集死物,形如人貌,只要一睹,便能知道谁身怀梦蝶集了,为了得知谁怀有梦蝶集,魔族已围困不救城不周山,我二人便是来助力不周山之主对抗魔族。”
老者说完沉默了,而坐在最中心光亮之处的四人有一人叹息到:“老丈,你知道的竟比我们还多。我们只知是助力,魔族又许多年未现身,周叔叔占地势之险,只怕魔人以屠戮为要挟。”
就在此话一完,突然扑来一阵浓烈的血腥味道。
说话的这个携剑男子脸色刹时变白,一条细鞭从他背心钻进从他胸前穿出,烛光顿时灭尽,四下漆黑,影影绰绰,老者面孔狰狞,少妇手执细鞭,余下三人立时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