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李默然要去蔡诗诗家看宝宝。徐飞骆也非要跟着,她拗不过,便与他一同前往。在几个月的精心抚育喂养下,宝宝早已褪去初生的胎黄,全身变得盈润、伸展、胖乎乎,毫无瑕疵的皮肤,白嫩、Q弹、无可匹敌的满满胶原蛋白的即视感。还学会了一些新本领,会笑、会吐泡泡。从自满月剔过一次胎毛之后,头上始终只有中间一块生出黄毛,长长的,稳稳朝天,刚强不倒。满百天了,她这个干妈势必要来道贺。她可没想过要送毛绒玩具,他们家实在太多了,开个主题乐园不成问题了。她除了送常规的粉粉可爱的棉衣棉裙外,还卖了婴儿专用发夹。她接过小熊宝宝,蔡诗诗十分惊讶,小熊宝宝自认人后,竟然一改对陌生人的抗拒,安安静静地躺在李默然怀里,对她充满了好奇与好感。她帮宝宝戴上发夹,宝宝立即多了几分女孩子的柔美气质。她逗着宝宝,宝宝望着她笑,手,拽住了她的长发。徐飞骆靠过来,用食指轻轻挠宝宝的手心。宝宝依然望着冲她笑的女人,女人却发现宝宝的表情由甜笑忽然切换成懵然。而他,则悄悄解救了他的女人。
两人独处时,蔡诗诗仍然老话重提,操心她什么时候生宝宝。李默然自然知道,所有人都是好意。她只说,再等等、再等等。但心里仍是庆幸,上次的不小心,并没有让他们一次中的。她还可以,再等等。等什么,她不知道,她只是不想这么快。
但徐飞骆却从大雄那里取了经。大雄说,可能是还没有办婚礼,她不那么安心,所以才不愿生小孩。可他已经提过好几次,她也都说,再等等。他想,他是不能再等了。只要他决定了,就没有办不到的。他说,婚礼订在七月吧。她道,时间太赶、太仓促。他说,那就订在8月。她道,太晒、太热。他便说,订在9月。她答,家里农忙没时间。他说,国庆已是极限。她答,要不明年初夏。他果断摇头。明天开春呢。他仍然摇头。那年底好不好。不好。十一月呢。不行,就国庆。好吧……到国庆,不赶不热、亲戚朋友同事们都有时间……小样儿,不信治不了她。
婚期算是正正经经地被确认下来。徐飞骆一向是行动派,只让她列出她那边要出席婚礼的人员名单、称谓、联系方式,来往交通、住宿、出行等事务一概不要她操心。后来,他见她闲下来,甚是无聊。他便交给她一项任务:让她准备他俩的结婚戒指。谁让她把唯一的戒指,当宝贝一样收藏供奉起来的。说是太招摇,愣是不戴。如此,谁会知道她已婚。而且,他也需要某样东西,时不时地帮他提醒她,他于她存在的意义。他补充说,无论她准备的是什么样的,他都会一直戴着。实际上,他已经在帮她缩小范围的同时,还随便稍微提醒了她一下,关键时刻得整点靠谱的。于是,她思来想去,上网查,向人打听……总之就是发动自己有限能力范围内的所有资源。最终,她选定一对纯银戒指。银戒上没有镶嵌任何其他饰物,也没有雕琢纹理,更没有奇特的造型。它们就是一对简单到不能再简单、表面光滑平整、有些厚度的银戒。当她如同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一脸灿笑地打开时,他笑了。这确实是他老婆的风格。他执起她的小手,先为她戴上,亲吻了戒指。然后他抬手,她也跟着帮他戴好吻了一下。两枚小小的银圈,在他们指间,闪烁中简洁低调却纯净典雅的光芒。
“谢谢老婆,我很喜欢。”一如她所期望的,他说道。只要是她准备的,他什么都喜欢。不得不说,当初他确实设想过,他老婆会突发奇想,用野草编一对戒指,然后戴一个在他手上。虽然不乏创意……但终是不能久戴,对吧。
“亲爱的老公,不用客气。”她调皮地吊在他的脖子上,笑道。
只是,某一天,这枚小小的银圈,却引来某一人,不小的误会。这个人,叫徐白露。
李默然认识她,是在几个商业场合,几次很偶然的邂逅。因为徐白露是高高在上的某企业董事,而她只是普普通通的某店铺老板。她们的气质,都给对方留下惊鸿一瞥的感觉。李默然觉得她是气场强大、手腕高明、显贵漂亮的女强人,徐白露则认为她根本不是生意人,因为她看上去完全是一个清然淡雅、纯良自在的小女人。虽然两人没有机会聚拢相互交流,但自此在心里存下了印象。即便这样,李默然也还是弄不明白,徐白露为何刻意制造机会、约她出来到咖啡馆闲坐。她的确,不喜欢——喝咖啡。但她依然有礼有节地打过招呼,微笑落座,点上一杯放在面前。她想知道她约她来的本意,所以,寒暄之后,她只静静等待徐白露先行开口。她这一开口,李默然也的确是震惊了。徐白露,竟然是徐飞骆的前女友。不知道的,单听他们的名字,还以为他们是亲戚关系。两人都姓徐么。李默然心中不免泛起酸意。他还有前女友……他当然应该会有前女友……他居然有这么漂亮能干的前女友……他什么都没跟她说过……而她,她的所有,他却一清二楚,不公平……
每天,徐白露都会提前按时约她出去。如此殷勤备至,李默然想,如果自己是个男人该多好。不过,每次李默然都没怎么说过话,说不出来,也不想说。可能,徐白露也根本不想给她插话的机会,她只需要李默然在一旁安静倾听。她则如同一位纯情少女,一直沉浸在回忆里,自顾自地说,旁若无人地笑,仿佛她讲述的一切,皆与李默然无关。而她诉说的,全是她和徐飞骆在一起时、甜蜜往事的点滴细节。李默然以欣赏徐白露在商场血雨腥风中成就自己女强人的实力、惺惺相惜同为女人的不容易、以及尊重她曾经陪伴自己老公度过一段美好时光的付出等作为出发点,每天耐着性子,好脾气地,勉强喝上一杯,等她说完。一连七天,这咖啡,没有让李默然越来越清醒,反而让她越来越迷糊。她想,对面的女人究竟是怎么了呢。她能说,对方在精神方面有点问题么。但这样讲,有骂人的嫌疑,而且可能会产生刺激反效果,不利于对方的治疗。她还是不要了。于是,她打定主意,与徐白露耗到底。徐白露终有一天,没有沉住气,因为她没料到,李默然那么沉得住气。徐白露说:
“我们那时很好。”
“我知道。我们现在也很好。”李默然一口回道。好就好呗,她可以肯定,徐白露前面说了那么多,已经说得够清楚而她也已经听明白了,还至于要再多此一句么。她对她的好感与尊重,全部支离破碎、土崩瓦解。她怎么可能还不知道对方的来意,她又不是一朵白莲花,女人敏锐的第六感她同样具备。她一直以来养成的采购职业能力,以及在徐飞骆身边的耳濡目染,让她明白,有些事需要先发制人方能取胜,有些事则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一筹。她等上这么久,不是没有理由的。对方终是按捺不住,决定先行亮剑。那么,刃光一闪,对方也就同时暴露了自己。难道,她李默然,看起来很傻很天真。很抱歉,她给了徐白露那样的错觉。她可没有那么好惹。她不欠谁,她也就不憷谁。难不成,以对方的修养和身份,会愿意与她骂大街或撕打撒泼。对方愿意,她还不愿意呢。对方更不会就此放弃一切,公然去做违法的事,而仅仅只为对付她这个小人物吧。
“可他只给你买了一个银戒——”她继续追击。
“这是唯一的。”潜台词,就算这个只是银戒,那也只有我有,而你是绝不会有的。李默然说完,微微一笑。原来徐白露单从一个戒指,就判断,徐飞骆对她李默然并不上心。徐白露可真自信。
“这样你就答应了——”徐白露仿佛为她着想一般。
“我们深爱彼此,我们都很喜欢这对戒指。”李默然实际想说——关你屁事。不过,一直以来良好的涵养,让她认为,她也应该用徐白露一贯的说话方式去表达,这样对方才容易消化。她相信,自己她已经说得相当明白了。
“你和他不合适——”徐白露开始直接道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们已经结婚了。”李默然倒是没想到,徐白露这样迫不及待。她只好,一字一句地,也如实相告。
“结了还可以再离——”徐白露面不改色道。
“徐小姐,从我结婚,我就没过要离婚。”李默然很是无语。她一度以为徐白露是嗓子犯痔疮、咽喉犯脚气,才说得出那样的话。而后,她仔细琢磨,应该是徐白露的面皮,在无数次商战中,经过千锤百炼,最终构造铸就成了厚固的城墙。又或者,这么讲,是——不要脸。夫妻发生矛盾,哪怕是旁人,从来都只劝和、不劝离。徐白露安的什么心,简直连旁人都不如。
“只要你离开他,我给你超过百平的XX街临街商铺,两个。”说着,徐白露用手指比划着数字。她早已向同学打探过,徐飞骆仅仅只是一名医生。而就她掌握的,李默然也不过是租的店铺,在卖服装。
“徐小姐,离不离开,也是我老公和我说。与你何干。请你自重。”李默然笑了。留过学喝过洋墨水的徐白露,竟然也会动用如此俗烂的剧情桥段。看样子她人虽身处国外,却着实看了不少国内都市家庭婚姻伦理言情电视剧嘛。她以为,徐白露会更有本事一点、会表现得更高级一些。虽然她不会认输,更不会拱手相让,但至少也要让她大开眼界、心服口服。她早已做好,苦战一番的准备。哪知,徐白露就会这些老掉牙的伎俩。她直觉,徐白露和自己老公比,差太远了。她站起身,拎上包,又说,
“我再不会见你,也请你不要去打扰我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