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回家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李默然开始按捺不住心中的小激动,做什么事儿都特别起劲儿,走路都带着跳,甚至经常主动献吻。于是,徐飞骆很自然地在腊月二十四日、在她下车进公司前,说:
“妈妈明天到。”
……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车。接下来的一整天,都在心烦意乱中度过。起初是有些惊愕,搁置很久的话题,她以为早已翻篇,不会再提。谁知今天早上,又被毫无预兆地突然提起。而后是有点生气,徐飞骆竟然都不和她商量一下,便自作主张地让他妈妈过来了。她并不是说非得不见,他妈妈真要过来的话,她肯定不会拦着挡着不让人家来,她也决计不会藏着躲着一定不去见。只不过,她回家的票都已经买了呀。就是明天,腊月二十五早上七点多首发的高铁票。这办得叫什么事儿,时间未免也太赶巧了吧,不带这样玩的。她无奈苦笑,心里不是不纠结。春节期间一票难求,中国人民都知道,她就不用多说了。时间上又完全冲突,没有丝毫转还商量的余地。也就意味着,她只能从中做出选择,要么回,要么不回。倘若她回,那势必要将他妈妈晾在X市。那情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她都不敢再往下去想。而且这个时间点卡的,不免让人怀疑,她是因为不想见而故意逃跑的。那她可就真是百口莫辩、无辜又委屈呀。可是,难得她一年当中,也就春节才回家一次,早已做好打算,准备在假期里好好陪陪家人。连这点时间,本就少得可怜,半个月都不到,她已经非常愧疚了。现在,如果,她还选择不回,于情于理,她都实在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牙一咬,心一横,她想,干脆实话实说好了,她相信他能理解的。下班之前,接到他的电话,说是要开会。她便自己整理收拾好行李箱,然后一直坐沙发上等啊等啊,好不容易把他盼回来,将早已打好的腹稿一字不落地说完。紧接着用期待的眼神,仔细观察他的反应。他的确听明白了,她说了那么多,大意就是她订了明天早上的票回家。可他只是笑笑,却什么也没说,一直到入睡。她有些不明所以,他没有说话,代表什么意思。生气,还是同意。无论如何,她6点便悄然起床。待徐飞骆发现,她确实走了的时候,她已经准点无误地坐上了向着家的方向疾驰的高铁。原来,昨晚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觉得自己十分可笑。那么晚了,她明显一直在等他,而且还很认真地告诉他,他却以为她只是开了个小玩笑。要知道,谁能在临近春节时今天买到明天走的票,简直天方夜谭嘛。所以,他压根儿就没相信,也就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现在仔细想来,不论是她临时买到了票,还是早已经订了票,他都觉得怒不可遏。她宁愿马上订票回家,也不愿见他妈妈;即使早已订票,她却对他只字不提。他很想立刻抓住她,狠狠质问她,她,心里,究竟,有没有他;他,在她眼里,到底,算什么。而后,难受如同上涨奔涌的潮水,瞬间覆没受伤的心头。一直以来,他全身心地投入与付出,他以为她看得见、她感受得到,他以为她最终也会和他一样身陷其中、不可自拔。到头来,他才发现,自己已经非她不可,而她,却清醒得很,仿佛从未涉足一样。难道是她还牢牢记着半年之约。确实,现在到期了啊。他感觉自己的心像被挖走了一样,很是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上,胳膊支在大腿处,手捏一捏紧蹙的眉头。他得好好想想,再想想……沉思良久,他终于抬起头来,神情依然紧绷,但目光异常坚定。
他决不会让她,一声不吭地就这么闯进来,却跟个没事人一样轻易地说走便走。
当他星眸黯淡、疲倦不堪地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大吃一惊、定在原地。这可是大年初二啊,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陪他妈妈过新年吗。而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可是她家啊。虽然不算特别偏僻,但也在乡村,大大小小的道路千千万万条,他是怎么找过来的。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小孩子们却被他的车给震惊,一个个高声叫嚷,甚至把家长都哄闹了出来。现在,几乎所有妈妈娘家的亲戚都知道,她家门口站了这么一个开来一辆宽敞高大的好车、看起来斯文好看的男人。在她家乡,初二要走女人娘家亲戚。所有舅舅姨妈,还有一些孩子辈、孙子辈,刚好转至她家。场面别提多闹腾了,然而,她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既没想到要将他请进门,甚至也想不到要阻拦什么,他便被一群人簇拥进去。他们当然不是因为见他长得好看,就与他自来熟。实在是,他堂堂正正地立在当场、目光一动不动地胶着在李默然身上,而李默然也神情呆滞地与他对视着。叫众人一看便知,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啊,极有可能,就是她爸未来的乘龙快婿呀。既然如此,那就决不能将人家晾在一边、视而不见。否则,就是他们礼数不周了。
大家起着哄,说她找了个这么好看的男朋友。她不说什么,他也就不说什么。所有人就权当他们默认了,都特别高兴。尤其是李默然爸爸。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儿地笑着,招呼几个男亲戚过来,说是要陪未来女婿喝上几杯。徐飞骆没有落座,而是说:
“叔叔,等我一下。”一会儿后再进来时,他拎着茅台、燕窝、水果篮,手里满满当当。
“叔叔,我来得匆忙,没带太多东西。这些,还请您和阿姨笑纳。”说着,便双手奉上,递给李默然爸爸。李默然妈妈这时在厨房也听闻了李默然男朋友上门的消息,赶紧请别的女亲戚帮着炒菜,自己慌忙取下围裙,用毛巾擦了几把手,就跑到堂屋,也就是城里人说的,客厅。正好遇着这一幕。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何况还是个生得这么俊、又很懂礼节的小伙子。那看着,眼睛生生地,都快笑出泪花儿来。一边接过东西,一边说他来就来、客气什么,李默然见此情形甚感无语,但也不便开口说话。再说,她又能说什么呢。人来都来了,家门都进了,亲戚也认了。总不能,在大过年的这个时候还要把他赶走吧。那样一来,事情可就闹大了,她会变成众矢之的。谁让他生了一副好皮囊,招谁谁喜欢,她都没表态,人就被亲戚们捞进来。恼人啊。
几个男人在席上不停地劝酒,李默然爸爸只笑不语,徐飞骆来者不拒,李默然则心惊肉跳。现在早就不流行劝酒了,万一喝出个好歹来,谁都负不起这个责。可她见谁,都没有半分要劝阻或停止的意思。无奈,只好自己硬着头皮出马。
“少喝点酒。”她对着一席人道。
“哟,这就开始护着啦。”四舅说笑着,其他人也都跟着笑。
“他开了很久的车,很累,身体受不了。”她又羞又急道。
“知道你心疼,不会把他灌醉。”二姨父接着调侃。
“他不怎么喝酒的。”这真的是个大实话,至少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除去那次法餐,她从没见过他沾酒,更从没见过他脸色这么差。
“就一点点,没问题的。”大舅又准备再给他斟上一杯。
“不行,他身体真的受不了。”她冲上去,把徐飞骆的酒杯反着扣在桌上。
“放心,没事的。”徐飞骆笑着把酒杯扶正摆好。
“好好,这杯喝完,就让他吃饭,去休息。”爸爸适时打着圆场。
于是大舅真的又斟上满满一杯,只听徐飞骆道了声谢谢,便举杯一饮而已。那可是白酒。把李默然气得,抿紧嘴瞪瞪他,又瞪瞪大舅,既恼又窘。一桌男人却都笑起来。他们果然依言,没有再劝酒,他也不再喝。徐飞骆不太清楚自己都吃了些什么,但他却觉得这顿饭菜非常可口,他吃得很开心。
他躺下时,抓着她的手,怎么都不放,要她陪着他。李默然当他是酒劲上来,便只好掩上房门,帮他脱鞋……嗯,不得不说,确实有点味儿……给他盖好被子,自己也顺势躺在一旁照顾他。满床都是属于她的独特的馨香之味,她的手按一定方向轻抚他的眉骨、额角、头发。不一会儿,他便沉睡。确实太累了。过完二十九,他便马不停蹄地往她这里赶。无奈春节期间高速公路免费,很多私家车都集中到这会儿出发,一路走走歇歇,时快时慢时停。他算了一下路线,本来只要开十几个小时就能到达的,居然硬是开了二十几个小时,脚踝都肿了。原本焦急难耐的心,也被折磨地毫无脾气。连他自己都不愿回想,他究竟是靠着什么支撑过来的。现在他全身上下终于可以放松,又喝了酒,平躺在松软的床上,还有她陪伴一侧,也顾不得脸没洗、牙没刷、澡没擦、脚没泡,只想好好睡个觉,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