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解决完往外走,李默然经过的其中一个科室门被打开,一位患者出来。只这一瞬,徐飞骆不经意的眸光竟擦过患者,敏锐地捕捉到那道虽套着宽大志愿者马甲但依然略显单薄的身影及那头飘拂摇曳的长发,纵闪即逝。他感到自己的心重重地扑嗵了两下。一直没等到她的消息回复,原本打算待下班后直接电话。不料,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自投罗网”。如果说这都不算有缘份,真是“天理难容”。
上午的服务时间很快过去,中午可以休息2小时,下午继续服务。对连续参加上午和下午活动的志愿者,组织为每人提供一张医院职工食堂的午餐券。当然是,免费。对于这项福利,李默然很感激。她谨守志愿者准则,早已做好无偿服务的思想准备。原本打算自己掏钱点外卖,因为医院附近确实没什么吃饭的地方,总不能饿着肚子,下午再站几小时,肯定扛不住。如果因为见义勇为而倒下,那没什么好说的;但因为饿肚子低血糖而倒下……实在太丢脸。这下好了,吃饭的问题被解决。留下来继续参加下午活动的8个小伙伴,在组长那儿领了午餐券,一行人便来到医院职工食堂。
一想到大食堂,李默然本能地先给自己打了一支强心针:不要对大食堂的饭菜抱任何幻想。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午餐券递给食堂师傅,师傅端着餐盘转身径自随机打了两荤一素,外加一汤。李默然站窗口外,想和师傅说,她不吃海带和番茄炒蛋,请帮她打冬瓜和豆腐……无奈,只张嘴喊出了“师”这个字,声音就蔫了下去,直至默默无语。因为此时师傅已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完成了打菜任务,打的菜正是——海带和番茄炒蛋。
好吧,做个不挑食的孩纸。再说,毕竟是免费的,管饱就行。必须管饱啊,不锈钢餐盘每个凹槽里被填地满满当当地不说,菜还相当大气粗犷,四分之一大的番茄瓣炒蛋,大海带结炖大块龙骨,手撕大白菜,外加单独的一碗番茄蛋花汤。李默然只得默默道歉,对不起,今天要浪费粮食了。然后就着一碗番茄蛋花汤,扒光了米饭。
其间,她为了减轻浪费粮食的罪恶感,诚挚力邀其他小伙伴分享她的菜。来而不往非礼也,小伙伴们不好意思只吃她的菜,所以也请她分享他们的菜,尤其向她推荐冬瓜炖猪脚。因为在大家的潜意识里,请人吃肉显得更有份量和诚意,而且又有传闻说女生吃猪脚美容嘛。于是,不拂他人美意,她夹了一块。当猪脚皮上短短硬硬的猪毛茬在嘴里扎肉时,她骑虎难下,吐不是,咽也不是。嚼了一会,还是扎。拜托,猪毛不是草,怎能嚼得碎?无奈决定:咽没毛的,吐有毛的。真亏了她舌头够灵活,能准确地扒拉开。吃完这块,她当即毅然果断地放下了筷子。
这会儿,其他小伙伴的餐盘里至少还有一半的量,她在等待的间隙,闲着无聊,四下观望。此刻吃饭的人不算多,基本都是交班的护士、保安、患者家属。此时,她的视线落到正从食堂门口进来的一行人身上。他们正轻声交谈着,昂首挺胸、步履稳健,谈吐气质皆不俗。要不怎么说,即便是社会主义社会,人照样分阶级、分三六九等。生活工作环境、受教育程度、个人的修养、经济收入、朋友圈……各种差异,虽人格皆平等,但实际会自觉主动地划分:啊,我跟他们不是一类人;或者,他跟我们不是一类人。就如这一行人,与志愿者、护士、保安、患者家属等自然划分开,散发着独有的强大气场,内敛睿智、温文尔雅、沉着持重,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仔细一瞧,李默然差点遁走。某一张脸庞实在有些眼熟,连连眨巴眼,定睛聚焦再一瞧,顿时内心一片哀嚎声:怎么又是他?她忙不迭地垂下头,手假意扶着额头、实则遮住脸庞,闭上眼一遍遍祈祷默念: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咚咚!”用手指关节敲击桌面的声音,一下子让李默然惊觉地猛然睁开眼,但并没有立刻抬头,而是眼睛骨碌骨碌转了几圈,侦查着形势。如果不是找她的,即便她没有理会,这么多小伙伴也可以应付。但一桌子人却一声不吭,周围一片沉寂,气氛颇为诡异,她这才纳闷地放下手,循着大家的视线,触到一双灼热、迫人的闪闪星眸——徐飞骆!不及她张嘴,他俯下身抢先对她说道:“下午等我下班,一起走。”说完嘴角微噙笑意,冲李默然的小伙伴们轻轻点头示意,便转身离开。
怎么有人端着餐盘还那么帅呢?呃,不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思考这种问题。刚刚他说,让她等他一起下班?为什么?再说,她还什么都没答应呢!哎,这人!等她反应过来,无语地扭头望向他,他背着她坐,没看见她在瞧他。却见坐他对面的人看看李默然,又伸手拍拍他,似乎跟他说了什么,他笑着转身望向她,颇有“回眸一笑百媚生”的风姿。乍见他回头,她慌忙正身端坐,颇有点做贼心虚的模样。但转念一想,自己什么都没做,慌什么呢?再一抬头,扫一眼小伙伴们,个个满脸揶揄、暧昧的表情,仿佛已洞悉一切。她忙解释:“我们什么都不是……我跟他不熟……”但无论怎么解释,都弱到不能削减反而助长他们起哄的嚣张气焰。什么鬼?都是那家伙害的!
小伙伴们终于吃完,李默然随大家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她岂敢回头?虽说后脑没勺没长眼睛,但背部有人用极具穿透力的眼神盯着自己,身体还是能十分敏锐地察觉到。确实,徐飞骆的视线自打她起身就一直胶着在她娇体上,直至她的背影消失不见。然而,即便只有背影可望,也满溢着心动、甜蜜与欢喜。
李默然怀着复杂的心情做完了下午的服务,距离医生们下班还有2分钟。等,还是不等?似乎徐飞骆从一开始就掌握了主动权,总是他出题,而她只有被动应答的份儿。对有选择困难症的人来说,得好一番纠结。等,凭什么等?不等,刚刚居然没有直接拒绝。现在拒绝吧,还得搜肠刮肚地想一个好理由,于逻辑上要讲得通,瞎编就太Low了,明显不是她的Style。正愁眉不展之时,情况竟然峰回路转——方才接到他发的短信,说临时又加了两个号,暂时走不了,让她多等一会儿。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她连忙回短信,先是对医生这一伟大职业奉上一堆赞美歌颂之词,接下来非常辗转、委婉地表示不劳烦圣驾、自己还有事就先走一步。即使在回来的地铁上,李默然依然为自己能当机立断作出这个聪明决定而扬扬得意,人家徐医生充其量不过出于礼节,稍微客套了一下而已,说不定他加号就是为了不让她难堪,而自己正好借坡下驴、全身而退,大家都不会尴尬。太多事,不必当真;谁当真,谁就上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