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开了孔植,谭青面上神情变换,俨然已是失魂落魄一般,“铭叔,我家里是否有消息传来?”
张铭一脸苦笑,连连摆手,“青儿,我们各叫各的,你还是唤我师兄吧?”
谭青笑得凄凉,“师兄?铭叔是否也已经知晓青儿的血脉了?青儿怎么稀里糊涂地就被家里给踢出来了,之前只道是师公心血来潮,放我出来磨磨性子而已。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或许,关于我的一切,你们所有人都早已知晓,是也不是?铭叔,老爹、阿娘是不是不要我了?”
张铭心有不忍,劝她要冷静,没有人会舍得不要她这么可爱又漂亮的小仙子,这一切都是老师的安排。
老师的安排?是王师安排自己来楚河书院的?这一切都是他设的圈套?
王师表情淡淡,微微点头,“的确是我让你来的。”
谭青得了答复,顿时如坠冰窟,心灰意冷之余,更有无边愤怒。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先是为人设计,接着是最可爱的师公帮着他出卖了自己,然后自己老爹也急匆匆地帮忙卖了自己,而设计自己的人,自己居然还口口声声称之为老师的人,真是天大的讽刺。那种突然之间,整个认知世界轰然崩塌的感觉袭上心头,那种前一秒天堂、后一秒地狱般的体验,教她如何能承受得了?
在中州,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头,那是因为谭家始终是她最坚强的后盾。而今,自己被人如此算计,甚至谭家也是帮凶,毕竟只是十二岁的茹柔少女,刚刚借着饭菜壮胆,纵使撑破了肚皮又如何,胆气哪里提得起来。呜哇哇大声嚎哭起来……
哭声惊动了厨房间忙碌着的孔植,急忙转入里间,瞧着她那哭天抢地的架势,顿感手足无措。一看到他那副呆傻样子,谭青莫名地升起一丝暖意,不过,你这呆子不好好干活,故意偷溜出来看我笑话是不是?心中不免羞恼,扯过这厮便是一顿胖揍。
直揍到自己精疲力尽,瘫软在一旁,方恶狠狠地质问起来,“呆子,你是不是也参与其中了?”
孔植刚被莫名其妙地暴打了一顿,如今再被莫名其妙地质问,简直是一脑门子的莫名其妙。
张铭见谭青的情绪已是稳定许多,方才上前扶起孔植,并查看其伤势。索性这厮皮糙肉厚,如此摔打亦无大碍,自袖中取出玉简一枚,交于谭青手上,“青儿,事情并非如你想象的那般,老师是关注过你,此番也确实是他授意安排你入学楚河书院的,个中情由,你且先看看这个再做打算。”
谭青犹豫一番,终是接了,贴在额头识读起来。玉简记录的是谭金的一段话,大致介绍了谭青的身世,此番之所以答应放她来楚州,一是为化解她身上即将到来的劫难,另一个原因是此处有她的大机缘。
放下玉简,谭青呆呆静坐椅上,心神再度被震。火凰血脉?自己竟是火凰血脉,阿娘怀上自己的时候,便日日饱受着凰火焚身之苦。九死一生之后,虽是顺利生产,但凰火之毒终是无法化解,终日只得以黑纱罩体,见不得光。对于自己为何会拥有火凰血脉,玉简上亦有解答,那自己唤了十二年阿娘的人,那怀胎十月饱受凰火浑身之苦的人,原来只是宿主,自己只是借她的躯体,得以降世而已。自己真正的娘亲,竟另有其人,虽然玉简上没有将此点说开,但事情真相已经再明了不过了。借她人躯体诞下子嗣,如此卑劣的行径,与魔头何异?自己就是彻头彻尾的小魔头,而自己那位真正的娘亲便是大魔头!
随着“啊……”地一声惨叫,谭青晕了过去。
王师朝孔植摆了摆手,吩咐道:“将你媳妇带到里间去吧,好生照顾着,今后,此屋便是你们的居所了。”
孔植顿感手足无措,“这可如何使得?”
张铭拍了拍他的肩膀,揶揄道:“傻师弟,不要辜负老师的美意啊!”
孔植呼吸都是急促起来,虽然是订了婚约的,但礼法怎可逾越,老师之前不也嘱咐过的么?
张铭实在绷不住了,呼哧呼哧大笑起来,“师弟,你进去里间便知晓了,快去吧。”
孔植蹑手蹑脚地背起谭青,往里间走去。甫一进门,便震惊莫名,从外面着实看不出来,这小小的茅屋内竟是别有洞天。沿着脚下的甬道往前数,左右各有十数扇门,每扇门上都标有房间号码,左边单号,右边双号。孔植选了左手边第四个房间,推门而入,将谭青安置妥当后,自己坐到床沿,取出王师赐予的书本,一阵翻看。
外间王师、张铭端坐谈话,只见张铭不无担忧地说道:“老师,这火候是不是烧得旺了些?我担心青儿她一下子接受不了啊。”
王师挑了挑眉,语气稍有无耐,“火候不猛些,又怎么能起到效果?就她那脾性,孔植这傻小子如何驾驭得了?小火慢炖,我又如何不想?只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张铭也是一脸惆怅,是啊,时间紧迫,不过他仍有疑问,“老师,为什么选择孔师弟呢?”
王师耸了耸肩,“哪是我选的?那丫头自己选的。不过也好,省去我一番辛苦。”
谭青做了一个梦,梦中的自己只是一颗五彩斑斓的蛋,但是她已经有了最基本的感知,她能够感受到包裹住自己的是一团黏黏的液体,液体再外面是一层厚厚的蛋壳。随着她自己渐渐长大,液体越来越少,蛋壳内的空间也是越来越小。终于有一天,她觉得蛋壳空间实在是太小了,便用脚使劲去踢那蛋壳……
孔植放下书本,注视着床上那张牙舞爪的谭青,感觉自己的心突然莫名地被触动了一般,慌得厉害。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就仿佛她的痛,就是自己的痛,她的伤悲,就是自己的伤悲。
“是我……是我的错……是我踢碎了蛋壳,是我害了阿娘,是我害的……啊……”一声尖叫,谭青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双手被人摁住,睁眼一看,一张看不清面庞的脸映入眼底。
“放开,一……二……”谭青咬牙切齿道。孔植赶紧松开双手,跳起来逃到房门口,弱弱地说道:“你昏迷了,我送你过来的,老师说了,以后我们就住他这里……”
“住他这里?还我们?”谭青已然气急败坏,粉拳紧握,隐隐有青筋暴起。欺人太甚,算计于我在先,还想强娶强嫁不成?真当本小姐是软柿子,任你们拿捏?大不了宁为玉碎……
“对的,我们都住这边……”孔植话未说完呢,谭青已经冲将过去,揪着他又是一顿胖揍,恐吓道:“臭小子,别以为本小姐不晓得你这点花花肠子,就你这小样,竟有如此色胆,敢吃到本小姐头上,本小姐定不负你望,教你知晓知晓什么是日月星辰,闪耀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