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一辆黑色的福特双缸轿车便从史密斯工行的大门驶了出来，径直向着上海码头开了过去。
副座的杨铭蜷缩在车椅上，一小觉一小觉的打着瞌睡，今天是十九路军的最后一批军火到岗，前几次交易都很顺利，这一次也不过是结算一下尾款，倒是不用很担心。
车摇摇晃晃的想着码头开了过去，浓浓的雾气也渐渐的消散，快到码头的时候，杨铭清醒了过来，缓缓的从风衣中掏出了自己的勃朗宁手枪，小心翼翼的摘下了保险，塞回到了外套的内层。
码头上，早就有几十个和杨铭同样装扮的黑衣人严阵以待了，杨明确见怪不怪的吩咐司机把车停了下来，然后和老乔治一起，满面春风的向着黑衣人走了过去。
哎呦，杨老弟，还有史先生，又是这么一大早，真是不好意思了，一名中等身材的青年人熟络的迎了上来，笑容满面的打起了招呼。
杨铭自然笑着应了上去，秦营长，抬举了，我一个小小的军火商人老师劳您大驾，怎么好意思，今天是最后一批军火了，不知是那个部分的弟兄前来领取啊？
来的人正是十九路军七十八师特务营的营长秦科，虽说十九路军是地方部队，可是作为军属特务营的营长，秦科那真不是泛泛之辈，日本陆士毕业，在北伐中第一个冲进上海的队伍就是他指挥一个连，再加上人也算得上是好交往，领过几次装备之后，杨铭算是多交了这么一个朋友。
“千万别，前几次装备量比较少，是调给苏州和南京方向的六十师和六十一师的兄弟们应急的，这一次，是调给咱们七十八师自家用的家伙，你老兄我当然是放心的了，但是，”匆匆握了握手，秦科突然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也就不满你老兄了，这段时间小日本的小动作可不少，不仅租界里的海军陆战队天天训练，就连浪人和一部分侨民都被他们组织了起来，我这也是心里着急，花了钱买了东西总得用在关键的地方，你说是吧！”
一席话倒是把杨铭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别人这么相信他，可他除了怀里的手枪之外，坐垫底下可还放着把汤姆逊冲锋枪，甚至连自己用的最顺手的毛瑟枪都被他想着法的塞进了车子里。
自知理亏的某人没有办法，只好请了一顿早点，嘴巴上的油都还没抹干净一阵沉闷的汽笛声就从码头传了过来。
三人赶忙抹了抹嘴向码头赶了过去，等到了地方，装扮成挑夫的特务营士兵们早就忙得不亦乐乎了，三个人也不废话，该交接的交接，该付账的付账，等到上百个大大小小的军绿色器械箱交接完毕.
也不知道啥时候，我们才能自己做出这么好的武器，秦科从绿皮的军械箱中摸出了一把原装的毛瑟1898，又要过一把卫兵肩膀上扛着的汉阳造，同时拉开枪栓，对比了好一阵，才唏嘘不已的放下了手中的两把枪，感叹道。
“秦兄，你也是从日本回来的，既然想要好枪，当初为何不选择攻读工科专业，而是选择了军事院校？”杨铭憋在肚子里许久的问题，总算是问了出来。
回国这些年，自己的脑海中最难以忘记的不是西方的纸醉金迷和高楼大厦，而是那些高耸的烟囱，和东京湾中坚甲巨炮的海中巨兽。
所有人都在骂买办误国，所有人都在呼吁抵制外国工业品，实业兴国，但是中国人开眼看世界也快有百年了，除了当年老北洋建的那些个工业设施之外，其余的一股脑都让张少帅丢在了东北，可是大家还是一股脑的在学制度，学军事，就连一杆枪都学不好的军事，难道让士兵们拿着大刀长毛去学习战术战法吗？
“咋滴了，觉得哥哥我是军阀了？”秦科见微知著的本事还真不是盖的，杨铭刚憋出一句话，他就想到了他接下来想要说些什么，这些年走南闯北，这些个学生的内心世界，想的是什么，他心里，明镜似的，就连杨铭这样的走南闯北的，历练过的人，想的也都是那些事？
可每一次，他都不知道怎去解释。
“唉，这事啊，我也说不上个因为所以，但是看到洋人欺负咱们的老百姓，总想着要是我能打得过你，你就嚣张不起来了，打来打去这么些年，慢慢地，脑子也就转不过来弯了，遇到事了，第一个想到的，还不是拿手里的家伙放上几枪！”秦科无奈的挠了挠自己的头，转身就要离去。
“年前我就要和一个叫克莱尔.李奇微的美国人去南京了，秦兄，我还想再试一试，可能，我的方法更对一些，中国有太多拿枪和写书的了，我就想当个打铁的，到时候，说不定你拿的就是我造的兵器了！”没由来的，杨铭突然说了一句话，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就连一直以来觉得自己对杨铭还算了解的老乔治都呆住了。
“嘿嘿，你小子，不愧是美国回来的高材生，行，我等着你的枪！”秦科愣了愣，便笑骂着去检查另一边的其他军火了，这几天十九军的动作已经引起了日本人的注意，所以这一批次的军火虽然多，但却只能派出秦科的宪兵营，三百来号人要运转一个师的枪支弹药，今天可有的忙了。
杨铭像是什么都没说一样，完成着自己最后一笔作为买办的会帐工作。
冬天的太阳懒洋洋地爬了起来，杨铭会完了最后一笔账，伸了个懒腰，躺在藤椅上晒起了太阳。
老乔治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机油，拽起杨铭早就整理好的账单，淡淡的扫了两眼，便从自己的风衣内层掏出了厚厚的一叠银行支票，在最上面的一张上写了一个数字，递给了杨铭：“杨，这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合作了，老规矩，每一笔生意，你拿3%的提成，这些钱，还是投资你看好的那些工厂和矿产吗？”
杨铭摆了摆手，年前还要去一趟南京，无论如何身上还是要揣上一些现金的，既然答应了人家要出一份自己的力量，怎么着也不能食言不是吗？
杨铭重新穿上外套，挥了挥手就准备先走了，他还要赶回去和黄文慧一起去参加那个黄丫头期待了很久的聚会，再说码头上还有老乔治，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杨，你到底现在有多少资产了？我感觉我虽然是名以上的老板，但貌似还没有你这个打工仔有钱！”老乔治看着杨铭的背影，没由来的大声问了起来，回答他的，却只有汽车发动机远去的轰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