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泼红,丹染黄昏。
东方海阁凭借着强大的财力和威望,震慑住了许多觊觎的江湖中人,两个月平安无事。
林飞羽独自坐在书房静读,两个月的孜孜苦学,林飞羽一无所获......心里又恨又恼。
灯花摇曳,倦意上涌,林飞羽趴在桌上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月挂中天,流光切面,林飞羽打了一个哈欠。
黑暗中,绽开一双锋利的眼。
“你终于醒了。”陌生,沧桑,浑厚的声音。
林飞羽猛地清醒,手按长泓,警觉道:“你是谁?”
“我是谁......”黑暗中的人一声长叹,“连我自己都没脸说出自己是谁。”
“那......那你在这干什么。”
“我来找你。”
“找我?”
“没错,我要你拜我为师。”这句话的语气突然变得凌厉。
“为......为什么?”林飞羽一头雾水。
“你有疑问,我会慢慢告诉你。但你要相信我没有恶意,否则你在月上三分时便死了。”来人步出阴影,借着月光,身形面貌一览无余,魁梧伟岸,手握长刀,本是壮年的面孔,却添上了一抹苍老。
“现在,跟我走。”
林飞羽直视来人的眼睛,默不作声。
良久,“我拒绝呢?”
“那我只好采用强制手段了。”来人向前踏出一步,强大的威压自足底扩散开来,林飞羽瞬间不能动弹,握住长泓的手不自觉的颤抖。心里的惊骇莫可名状。面前这个人要杀自己的话,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来人抓住林飞羽的肩膀,轻而易举如提起一只兔子,迎着月光,踏窗跃空而下。
“阁下夤夜造访,不留只言片语劫人便走,实在失礼。何不留宿长谈,待牧某以尽地主之谊!”牧夕阳一袭青衣,横空出现,五路棋子激射而出。
来人返身拔刀,劈落棋子,顺势回敬五路刀气,且来势更狠更猛。牧夕阳弹开星海扇,扇面透着微光,旋转,一轮光圈浮现,挡住刀气。
“刀气苍凉砭骨,霸道沉雄......楚千秋。”
“你早就发觉我了?”
“门主的气息收放自如,若非刚才那一闪即逝的威压,牧某还觉察不出门主居然在书房。”
“那你自认为是我的对手吗?”
“这个就要试过才知道了。”
“也好,就让这小子见识一下,我有没有资格当他师傅。”
“......门主此话怎解?”
“我要收这小子为徒,有意见吗?”
牧夕阳一声冷笑,,“门主早已无家可归,却还要牵累旁人,当然有意见。飞羽留在海阁绝对比跟着门主四处流窜要安全。再者,以门主的居心叵测,也会想出收徒这种低级托词,真把牧某当猴耍吗!”
“无家可归,四处流窜,居心叵测。”楚千秋心里一阵刺痛,“牧夕阳,就凭这三个词,楚某今夜便要你付出代价!”
“谁付出代价还言之尚早。”
夜风微凉,轻轻拂过,两人凝神对峙。
突然,楚千秋动了,提刀疾步,沉沙破风攻来。牧夕阳不闪不避,微笑着注视着沉沙刀迫近,下一刻,沉沙贯穿牧夕阳的身体,牧夕阳身泛光点消散。
一颗棋子从光点中落下,掷地有声,重重嵌在栈桥上,细微的裂缝蔓延扩展,无视桥身,把海面也当成了介质,上下四方,纵横罗网,裂缝形成了一个棋盘。楚千秋处在中心天元的位置。
四个角出现了四个牧夕阳的身影,形成了合围之势。
楚千秋微微皱眉,脚下交错的裂缝泛着白光,棋盘生成了五面光墙。
“弈天棋局,原来不是棋,是一个局。”楚千秋淡淡地道。
牧夕阳在光墙中时隐时现,位置捉摸不定,声音缥缈难寻。
“对付门主,岂敢托大。只能先发制人。既然已经入局,就别想轻易出去。门主注意了,在下要攻门主的风府穴。”
楚千秋转身,一刀斩落袭来的棋子。
“接下来是天突穴和下关穴。”
楚千秋旋转挥刀,又斩落两路棋子。
“百汇,耳门,气海,大椎。”
随着牧夕阳的‘提醒’,不断有棋子从各个方向飞来袭击楚千秋的穴道。一番攻防下来,楚千秋憋屈得心里窝火,忍无可忍,暴喝一声,急速旋转,刀随人走,一圈圆形刀光荡开,斩落棋子,再没入光墙,光墙微微摇晃,重归平静。
“你玩够了吧!牧夕阳。”
“对弈讲究心平气和,门主如此急躁,已呈败象之兆啊。”牧夕阳悄然出现。
“哼,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这点小伎俩对楚某不起作用。以你的聪明,没必要多此一举。”
“在下恕难从命,既然不起作用,门主又何必强调呢。”牧夕阳说罢,身体隐没在光墙中。
“牧国手有此雅兴,好!楚某奉陪。”
“接下来,在下要攻门主的颈下三寸。”
“你觉得有趣,就请自便。”楚千秋盘膝坐下,沉沙刀插在身旁,闭上眼睛。
棋子悄无声息地背后激射而来,楚千秋毫无所动。这时,一个光影明灭的人形从楚千秋背后突然涌现,抽刀击落棋子。
“这是......”牧夕阳惊诧之下细看,人形乍明乍灭,面无五官,只有躯干,仿佛是由空气和光线凝华而成的虚体。
“刀意留形。门主的功力真是惊世骇俗。只不过幻化的人形明灭不定,看来门主这招尚未大成。”
“对付你,足够了。”
“门主谬矣,以在下观之,这反而是机会。接下来,会有六十四路棋子攻向门主,当心了。”
牧夕阳语毕,六十四路棋子从各个方向激射而出,楚千秋咧嘴一笑,身边闪出四个刀意留形,织出绵密的刀网,棋子无隙可乘。
“牧国手攻了这么久,想必也累了,稍事休息如何?“楚千秋一摆手,四个刀意留形纷纷前冲,融入光屏内。
“四个恐怕还不够,牧国手小心了。”楚千秋双眉一凛,瞬间又分出八个刀意留形融入光屏。
整个光屏开始出现颤抖扭曲的迹象,似乎已经找到了破绽。
“看样子还差点火候,那楚某就再加把火。”楚千秋起身握住沉沙,暗黄色的刀气萦绕刀身,流转不息。
楚千秋一声大喝,两圈环形刀气披靡斩出。这两圈刀气如果融入光屏的话,光屏势必瓦解崩溃,那整个棋局也就不攻自破。
“和我拼内力,你还差得远!”
“门主既已出手,在下也绝无吝啬之理。”关键时刻,再次传来了牧夕阳缥缈难寻的声音,“斗转星移!”
牧夕阳说完,整个棋局的空间开始转动,光屏也随之发生变化,本来六面的矩形化成无数个六边形构成的圆,无疑比先前更为坚固。两圈刀光如泥牛入海,棋局纹丝不动。
“还有这一手。”楚千秋皱眉看着四周。发现自己竟然站在虚空之中。
“弈天棋局,在局内,在下便是弈,天也为我所控。门主想强破此局,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礼尚往来,门主当心了。”
牧夕阳语毕,所有的六边形一部分变成了白色,一部分变成了黑色,错落参差的分部闪耀......
这简直是瓮中捉鳖。一旁的林飞羽看得入神。
“星华璀璨。”牧夕阳一声令下,黑白两色光柱从六边形中喷出,避无可避,没有死角,楚千秋被光柱无情吞没。
强光过后,楚千秋拄刀半跪,浑身浴血,呼吸浑浊粗重,受伤不轻。
“门主真是狼狈......”
楚千秋站起来,长舒一口气,平静道:“能逼我使出这招,牧夕阳,你虽死犹荣。”
“如果说,你揭我伤疤是为了乱我方寸,那你失败了。而你唯一成功的,就是把我激怒了。”
万籁俱静,连风声都没有。
局外的林飞羽突然心跳加速,单凭这份沉重的威压,便知道是猛招的前奏。
身在局中的牧夕阳只觉得空气稀薄,呼吸起来喉咙鼻翼都在隐隐作痛。
那是刀气!空气中弥漫着数不尽的刀气!而且肉眼难辨。
有质而无形的刀气。
刀气充盈在局内,源源不断地冲入光屏,又从楚千秋体内生生不息的涌出。果然,不多久,光屏的局部开始膨胀凸起,然后又凹陷回去,似乎在竭力进行抗拒。
楚千秋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终于还是找到破绽了。
“牧夕阳,我看你能撑多久。”楚千秋的衣袂长发飘摇飞扬,整个光屏像心脏一般,猛地涨跳一下,又收缩回去。如此反复,反复如此,光屏涨跳的范围越来越大,频率越来越高,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这种不稳定的状态,牧夕阳的藏身之处便容易被流窜的刀气感应到。
楚千秋诡异一笑,似乎已经发现了。
“原来龟缩在这里!”楚千秋突然向斜上方冲去,手中的沉沙光芒大盛,空间内所有的刀气不再流窜,仿佛有了新的归宿,纷纷向刀身凝聚,刀光体积在瞬间暴涨两倍。
这是要强破弈天棋局!
“就算你现在变阵也为时已晚!”楚千秋霸气的宣读:“霸道三破——”
“一刀绝空破。”刀光挥出,光屏砰然爆裂出一个缺口,牵一发而动全身,继而整个棋局崩碎瓦解。一片残光消散,牧夕阳显出真身,口喷鲜血倒在栈道上。
“这还不算完,牧夕阳,该轮到我反客为主了!”楚千秋的脸上溢出凶杀的笑,沉沙泛着妖异的光。
“二刀长空破。”楚千秋掷出沉沙,沉沙撕裂空气,绞碎风声,霸道攻来。
牧夕阳祭出星海扇,扇面凝在半空,光华流转,内力一吐,萦绕的光点编织出一个光晕。
刀晕相触,火花四溅。
牧夕阳口鼻溢血,苦苦支撑。而沉沙也难以寸进,但仍保持着前冲的姿态。
突然,牧夕阳指尖划破手腕,鲜血一滴不漏喷溅在光晕上,瞬间强光一闪,一声崩鸣,沉沙被弹飞到空中,牧夕阳被震飞撞到廊柱上,神色委顿。
楚千秋蹦上高空,接住沉沙,刀指向天,四周溢散的刀气又重新凝聚......
牧夕阳露出一丝惨笑。
“这,才是真正的第二刀,东方海阁,至此武林除名!”楚千秋狂笑着,挟万钧之势斩下。
蓦的,林飞羽挡在牧夕阳身前,神色平静如水,抬头直视楚千秋的眼睛。
“我跟你走。”
刀势偏转,落在阁楼檐角上,顷刻粉碎。
“飞羽,这,这不是最好的结果。”牧夕阳艰难道。
“世叔,请安心养伤,小溪就拜托你照顾了。他有求于我,不会对我怎么样。”
“但是......”牧夕阳被林飞羽出奇的冷静震惊了,还想再劝说,一口血喷了出来,捂着胸口剧烈咳嗽。
“话说完了就走。”楚千秋面无表情道。
牧夕阳握住林飞羽的手,“保护好自己。”林飞羽觉得手里多了一个圆形的东西。
“世叔保重。”林飞羽收下了东西,转身向楚千秋走去。
“哥哥......”小女孩站在门边,轻声唤道。
林飞羽愣了一下,他也没想到这么仓促,回头温暖一笑,“想哥哥的话叫小鸟给哥哥传话。”
“知道了。”林溪木然点头。
海雾弥漫,两个人影渐渐消失,直到融入黑暗。
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我真没用......
一颗星光从林溪眼角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