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返晴,云不掩月。
离开厨房,东方影双手不住颤抖。既因驯服了一直不敢正眼相视的东方云,又因担心撞见东方月。
她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东方月,貌美如花,天资卓越,深受家中长辈喜爱。而自己在家中如若一只可有可无的流浪猫狗。即便将自己的遭遇说给家中长辈听,有父亲正室在那里斡旋,很有可能被反咬一口。
一番躲藏,东方影思前想后,决心息事宁人,若是家中人问起来,姑且找个借口敷衍过去。刚绕到后院门口,一个人忽然喊住她。
“东方......影?”
东方影心中发怵,站在月下的石子甬道上不知所措。听这声音清凉生涩,不知是家中何人。一时间慌了手脚,作势要逃。
院门月色阴影下的人缓步走了过来。待来人渐近,东方影这才看清其面目。几经辨认,似曾相识,却又陌生的很。
“你跑到哪里去了?你家中的人全在找你。”
东方影这才分辨出来。眼前的清秀少年,正是原本和自己有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谢家公子。
多久未曾被人这样关心过,东方影一时语塞,支支吾吾:“我......你为何在此?”
少年并未因东方影不答反问而不悦,和她保持着不违礼数的距离,声若朗月清风:“两家长辈将婚约修改之事商量妥当后,让我和——你姐姐见了一面。而后你家中的下人来报,说不见了你的踪影。我担心你经受不住打击,便主动要求帮着寻你。”
失落怅然之感不可遏制地在心底翻腾,东方影强颜欢笑到:“多谢公子。不知道我那位姐姐现在何处?”
少年稍稍皱眉,似在思索,“她和我见过一面后,匆匆离去。至于具体去了哪里我也不甚清楚,好像是出府去见故友。”
顿时一块悬在心头的石头落了地。东方月不在府里,就少了许多危机。
两人再无话题,只得相顾无言。雨后淡淡的泥土青草之香若有若无,月行云中,忽明忽暗。
“恭喜你。”
东方影越想越难受,不愿在此和少年过多纠缠,想随口寒暄客套几句,就回去好好休息。
本以为顺着话茬就可匆匆了事,怎料少年是个耿直性子,自嘲一笑,“何喜之有?”
“才子佳人,郎才女貌,不算喜事?”
少年轻叹:“笼中鸟,池中鱼。所思所想,全为他人所控。再美再好,也不过是个被人安排操纵的傀儡罢了。”
东方影对少年身在福中不知福倍感不屑,“锦衣玉食,家人关心,为何还怨天尤人?”
少年不答,岔开话题:“你的那位姐姐,我见过了。”
东方影忍耐半天,还是禁不住心底的小心思作蛊,“你......和她处的可好?”
少年面带趣色地凝视着东方影,问到:“你希望我和她处的好,还是不好?”
东方影嘴里泛苦。若是和自己不相干,那自然会祝福他和东方月喜结良缘,百年好合。可这一切美好本该属于自己,如今都成了水中月,镜中花,叫她如何心底无私地去恭维?
“那个女子初见我时,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倒是她的母亲好说歹说,迫得她给了我几分颜面。真该感谢我那个还算能拿上台面的家,妄自我一直菲薄束手束脚,谁曾想此时算帮我挽回了些脸面。”
东方影违心地赞许到:“能让我那位心高气傲的姐姐看上眼,你已很优秀。”
少年走向一旁,折了只月季。沉默良久,忽然发问:“寻你之时,我曾偶然和你家同辈之人交流。听闻你——在这里过得不太好。”
心中隐隐作痛,可其中曲委早已尘埃落定,若是长吁短叹,反而会叫眼前的人瞧不起。
东方影故作释怀,摊开手,“蝼蚁尚且偷生,好与不好,不消公子担心。”
少年刚想再说什么,前院处稀稀疏疏的脚步声传来,在这静谧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东方影转过身,见到来人,欠身行礼。正是家中的祖辈带着人寻来,东方云也在里面。
那位长者见到东方影,走过来好生一番询问。东方影镇定自若,应答如流,只说在佛堂后打了瞌睡,一觉醒来才知道众人寻她半天。
那长者向负责在后院寻找的东方云质询。东方云自然不敢将打昏弃井之事言明,帮衬着东方影将家里的长辈敷衍过去。
长者见谢家之人也在场,虽然心有疑虑,但也不好穷追不舍。所幸一切无碍,便嘱咐下人传出去,停止搜寻,各自回房休息。
谢家公子跟着其家中长辈,道了一声叨扰,也离开府邸回了谢家。
待众人散去,唯独一人不走留下。东方影不敢抬头,只等留下之人先行开口。
那留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父亲的正室。
正室款款走到东方影身边,撇了一眼,若有深意地问:“你和那位谢家公子聊的不错。”
东方影抬起头,心中的不甘和愤怒恨不得倒个痛快。但此时和正室做对,无非自讨苦吃,以卵击石。既然得到了绝世神功,尚有一线绝地逢生的希望,就必须将所有屈辱忍下来,先行韬光养晦,避其锋芒。
“将来姐姐嫁过去,就是一家人。那位谢家公子知书达理,风度翩翩,我由衷为姐姐感到高兴。”
正室冷哼一声,“谢家是淮扬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自然要本家最为优秀的女子嫁过去。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他日我若兴起,便为你寻个山野村夫养活你一辈子,省得你在家中总落个赔钱货的口实。”
东方影顺从地轻笑,“山野村夫也好,乞丐残废也罢,一切听从家中安排。”
正室虽然点头,但心中疑惑不已。她在暮时就从女儿东方月那里得知,东方影被打死并扔下枯井。刚才见她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已经吃惊不少,一番试探后,又见其如此温顺,实在诡异。
可左思右想,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心道或许是东方影吓得不敢违逆,变了原来那股桀骜不驯的性子。
“你还算乖巧。以后在家中要慎言慎行,别像你母亲那样痴心妄想。我这便回去,你也走吧。”
东方影灿然一笑,目送正室离去,眼中神色不变,口中却轻念二字。
“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