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水路风平浪静,宇文暮有一句没一句,缓缓睡去。东方影和任天啸也不便作声,各自席地运功调息,闭目养神。
一夜无话。
清晨,江风将船上陈旧的木门吹的吱吱作响。东方影睁开眼,脖颈酸痛。待目力清明后,兀然一惊。
看来昨夜一战,消耗不菲,竟然不知不觉靠在任天啸的肩头睡到现在。而任天啸呼吸平稳,面色自然,可见两人差距之大。
东方影打开房门,一阵清凉铺面而来,不由贪婪地吸了几口。
“姑娘醒了。”
声若洪钟,底气十足。
东方影偏过头,依依不舍地退进来,说:“大叔,还得行多久才能到岸?”
任天啸站起身,手脚伸展,浑身的骨骼劈啪作响,而后笑着回应:“以这船势头,无需晌午就能到。”
说完,任天啸走出房间。东方影不明所以,问到:“大叔,你要去哪里?”
“昨夜突然登船,还借着酒力耍泼,毁了船板。任某在到岸前,去帮船家做点修补之事。”
“哎?”
不等东方影开口,任天啸就已经走向船前去。
房间里。
东方影一个人倍感无趣,看到睡得香甜的宇文暮,心生作怪之意。
将毛巾浸湿,轻放在宇文暮额头上。宇文暮被冰凉弄醒,眨着眼睛呆呆地看她。
“怎么样,还晕吗?”
宇文暮咳嗽一声,虽然言薄语轻,但比昨天要好得多:“神清气爽,醍醐灌顶。”
东方影把毛巾撤下,不由分说地在他脸上胡乱擦了几把。
宇文暮看到她如此耍宝,狼狈之余问到:“东方姑娘,是不是心情不好?”
东方影手上的动作一停,目光略显落寞。
从小到大,她就和家里的人打交道。父亲在世时还好,可这三年来,家中同龄人碍于正室的颜面,都不敢和她走得太近。
偶然受雇于宇文暮,又结识了任天啸,东方影第一次正视到自己的孤僻。
“东方姑娘,我昏睡半天,有些抑郁。可否陪我说说话?”
东方影放下毛巾,不想让宇文暮看穿自己的心思。半晌,莞尔一笑。
“好,不过等到了京城结算酬劳时,要把这份算进去。”
宇文暮从床上坐起来,整理了下衣衫。
“姑娘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
“只要好吃,都喜欢。”
“姑娘最喜欢的衣服是什么样式的?”
“只要漂亮,都喜欢。”
“姑娘最喜欢的人是谁?”
“只要——”
东方影话音一停,如悬崖勒马,原本笑靥如花,突然淡漠了下来。
“宇文公子,这个玩笑不好玩。”
宇文暮见东方影脸色变化,赶紧挪到床边,赔罪到:“东方姑娘莫要生气,是在下言语不慎。在下和姑娘相处这两天,感觉姑娘蕙质兰心,大方活泼——”
“我已经嫁人了。”
一抹淡淡的失落一闪而过,宇文暮又不经意地挪回去,咳嗽一声到:“还不知姑娘的夫君——”
“死了。”
看东方影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宇文暮只好偃旗息鼓。本想岔开话题,可房中气氛压抑,显然再说别的已经枉然。
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宇文暮暗暗懊恼,往日里即便与人对敌时也不曾这样为难,现在却乱了方寸。
“宇文公子,你好好休息,我去外面透透气。”
说罢,东方影走出房门。看到渐行渐远的倩影,宇文暮胸口没来由的憋闷,拳头捶在床板上,无力地躺下。
......
之后帮忙的帮忙,吹风的吹风,睡觉的睡觉。果然如任天啸所言,时至晌午,船泊了岸。
东方影三人下了船,没有耽搁。任天啸不愿坐马车,三人就去驿站雇佣马匹。
跟着驿卒来到马厩,原本打蔫的宇文暮忽然眼前一亮,不由自主地走进去,左拍拍,右摸摸,时而皱眉,时而摇头。
“就是它了!”
宇文暮站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儿身边,牵住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宇文暮轻轻抚摸这马鬃,很快就让躁动不安的马儿安分下来。
“公子好眼力,这匹夜霜白在中原所有驿站里都有名头,不论是脚力还形貌。这几天正好在我这里,天天都是精细草料喂养。”
东方影听到驿卒和宇文暮聊马,心生好奇,问到:“你们就不怕客人将马盗走吗?”
任天啸闻言,笑到:“官家驿站的马,所用马掌都是统一打造,不好作假。在马屁股上也烙有印记,标为官马。要是盗走官马,可是重罪。”
说完,任天啸也走进马厩。相比宇文暮,他倒不太在意马的卖相,选了匹黑色健壮的马儿。
“东方姑娘,你也来选一匹吧?”
东方影“啊”了一声,在马厩前踟躇了一阵,才不情愿地走进去。来到一匹不大的小马驹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小马驹睁着大眼,突然将马头探过来。东方影大骇,如触电般缩回小手,吓得连退几步。
“东方姑娘莫不是不会骑马?”
任天啸和宇文暮全都一脸古怪的看着她。要知道行走江湖的人,会骑马是基本功。谁曾想,这样一个武功不低的小女侠,竟然连骑马也不会。
东方影一脸尴尬之色,任天啸和宇文暮面面相觑。
“宇文公子,任某当初学着骑马也是摸爬滚打,毫无章法。不如就让你来教她。”
宇文暮点头应声:“那在下就不推辞了。东方姑娘,请!”
......
一个时辰后。
“破马,坏马,为何如此不听话?”
驿卒和宇文暮一脸苦瓜相。宇文暮小心出言到:“这已经是最温顺的马了。”
东方影气急败坏地拉扯着缰绳,小脸气得通红。
“我上辈子肯定和马有仇!”
宇文暮迟疑了一阵,问到:“那姑娘还继续学吗?”
“不学了,不学了!我怕一会不是我骑它,是它骑我!”
驿卒听闻,低下头偷笑。宇文暮看驿卒笑中透着几分诡异,反应一阵,明白过来,莞尔之余,忽然心中冒出个奇怪的想法,若是能变成那匹马也不错。
“喂!”
宇文暮一惊,想不到自己胡思乱想竟然被东方影看透,赶紧道歉:“在下心术不正,还请——”
东方影一脸疑惑,说:“我没喊你,喊它呢!”
拍了拍那匹不安分的马儿,又转过头问:“你为何说自己心术不正?”
宇文暮咳嗽两声,将尴尬掩饰过去,岔开话题:“东方姑娘,任英雄已经骑着马在外面跑了好几圈。倘若你不愿学习骑马,就只能和我或者他同骑一匹了。”
东方影想了想,点头到:“看来我确实没有骑马的天分。那就由你带着我。”
宇文暮心中淡淡欢喜,又不敢表现出来。走到夜霜白旁边,娴熟地跨上去。
东方影眼睛轻眨。这个宇文暮平日里显得清秀内敛,但骑上马后如同变了一个人,平添了几分威势。
宇文暮骑着夜霜白来到东方影身边,伸出手,笑若三月春阳。
东方影迟疑了一下,拉住他的手,一个借力跳上去,侧坐在他怀里。宇文暮轻轻嗅了嗅怀里人儿的发香,而后一拉缰绳。
驿卒喊到:“还请公子爱惜这匹夜霜白!”
“我定然视若珍宝。东方姑娘坐稳了。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