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影闻声望去。
隔着四张桌子,坐着一位青衣男子,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俊秀清逸若子都扶苏。此人气定神闲,举止蹁跹,乍一看,像个十年寒窗苦读,一朝功成名就的书生。
“公子谬赞。告辞!”
出门在外,东方影不想和萍水相逢的人交流太多。虽然和慕文铮约好三个月在京城相会,但事关谢家的血海深仇,能早一天完成夙愿,便早一天解脱。
“姑娘请留步。在下想和姑娘谈一桩买卖。”
东方影停下身,思索半晌,走了过去。
“什么买卖?”
青衣男子嘴角微动,浅笑到:“姑娘身手不凡,武艺超群。在下孤身一人,想聘请姑娘护送返乡。”
东方影站在青衣男子桌旁,不经意间,看见他自然垂下的手腕处,一道延伸到手背上的伤疤。伤疤细长,像是被刀剑所伤,结痂不久,伤处暗红。
“公子受伤了。”
青衣男子听闻,将手放上来,苦笑到:“本来聘了个护卫,奈何其学艺不精,路遇歹人,折损其手。在下受了伤,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哼。”
东方影冷哼一声。青衣男子的手背上虽然有伤,可看到他手掌上的暗茧,便知晓此人的手不是握笔的,而是拿剑的。
“这买卖,我不做。”
青衣男子自知被东方影看透,并无太多尴尬,放低声音赔罪到:“姑娘,出门在外,有所顾忌,还请谅解。在下宇文暮,家在京城,来江南办事。中途遇到仇家,家将为保护我身死人手。”
东方影冷若寒霜的脸色稍微缓解一点。她并非不识人情的人,青衣男子举止优雅,气质高贵,显然不是一般人,在外隐瞒身份也情有可原。
况且此人家住京城,虽然不知立场,但对方也不知道她是何人。东方影并不想对秦王全听全信,很多事情如果从侧面了解,能更加中正真实。
“好,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只是护卫,遇到普通的地痞流氓帮你赶走就是。你可不要指望我像你的家将一样拼命,如果遇到绝世高手,我必定甩下你逃走。”
青衣男子被东方影的话噎住,发呆一阵,进而叹道:“也好。不过还请姑娘尽力而为。”
“那是当然,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喏,你打算给我多少钱?”
青衣男子僵硬的表情缓和不少,笑颜如春风拂面,似乎根本不将钱放在眼里。饮了口茶水,反问到:“姑娘打算要多少?”
东方影如同做坏事被抓了现行。之所以先发制人,让宇文暮开价,就是因为她对金银没有概念。
悄悄看了一眼怀里的银票,东方影不确定地伸出三根手指,问道:“三千两,如何?”
“噗!”
宇文暮一口茶水喷出,古怪地看着东方影,不自然地说:“姑娘要价也太高了。这个价格可以请动好几个之前被姑娘赶走的门派了。江南一个县丞一年的俸禄也不过百两。”
“这——算了,你身上有多少钱,就给我多少钱吧。”
宇文暮这才安心一些,从腰间取下一块白玉,递给东方影:“姑娘,我身上暂无太多现银。先将此玉抵押给姑娘,等到了京城,必定不会亏欠。”
东方影接过白玉,装作很懂的样子来回翻看,“嗯,此玉清凉,倒不像是随手可见的俗货,卖个百十两没问题。”
宇文暮差点又要喷茶。白玉是正经的和田玉心,在京城都有价无市。不过不好戳穿,只得讪讪赔笑。
东方影坐在桌旁。宇文暮甚是贴心,知道刚才东方影大闹一番,只喝了两杯酒,又让小二哥上了两个菜。
酒足饭饱,两人走出酒庄。
宇文暮这时才向东方影询问:“与姑娘一番交谈,尚不知姑娘芳名?”
东方影对宇文暮的礼貌暗中赞赏。之前在酒庄,人多嘴杂,且她刚惹了一群人,宇文暮一直没有问,既显信任,又呈礼节。
“我复姓东方,单名影。”
宇文暮面露赞许之色,说到:“好清雅的名字。姑娘可否和淮扬城的东方家有什么亲戚?”
东方影一下警觉起来,若无其事地说:“没关系。宇文公子为何这样问?”
“姑娘莫要责怪。在下来江南,听了不少奇闻异事。近日来淮扬城风起云涌,自然也就听说了名为东方的武学世家。”
东方影并不在意,“我也听说了,不过确实没有联系。天下姓东方的不多,但也绝非只在淮扬城。”
宇文暮不疑有他,点头附合。
两人闲聊间,已然到了码头。宇文暮看出东方影不善与人交道,身为雇主,反而主动承担了联系船家的任务。
不多时,宇文暮和船老大商量好价钱。两人跟着船老大上了船。
站在船头,东方影听到同行的旅客闲聊,蹙眉问到:“宇文暮,这艘船是上哪里的?”
“东方姑娘,我们从苏襄之地出发,走一段水路,到中原,再一路北上。”
东方影面色不悦,问:“为何舍近求远,不从齐鲁之地直奔京城?”
宇文暮面色萧然,轻言到:“姑娘难道忘了,此行并非毫无凶险。我之所以绕远,就是担心沿途有仇家追击。”
东方影盘算了一下,若沿云江走水路,再从中原北上,要在路程上多费三天。不过满打满算,也绝对能在和慕文铮约定的日子前抵达京城。
“算了,一切依你。”
宇文暮感激地道了声谢。这时船上忙活的一个伙计走了过来,向两人一行礼,说到:“公子,夫人,二位的房间已经收拾好,小的可以带二位去看看。”
“什么夫人?”
东方影不明所以。伙计左看右看,语气疑惑:“当然是您了。全是按照公子吩咐收拾的,只是没有两张床的房间。”
东方影这才明白,船家伙计将自己当成宇文暮的女人了。从他话里听出,似乎只准备了一间房。
“宇文暮,你什么意思?”
看东方影面色不善,宇文暮赶紧摆手,正色到:“东方姑娘,在下绝无他意。出行在外,一切从简,休息也不会宽衣解带。”
“你不宽衣睡觉是你的事,为何你我同居一室?”
“和姑娘要一间房也是防止有什么突发状况顾及不来。我已经嘱托让船家找两张床,可——”
船家伙计看两人对话,目瞪口呆,这才明白两人不是夫妻。
“伙计,还有其他空房吗?”
伙计挠了挠头,咋舌到:“公子,您问晚了,就刚才还有。后来客满,都安排出去了。”
东方影本来心中不忿,但考虑到宇文暮所说的情况。在其位,谋其政。既然接了这桩买卖,他安排两人同处一室,倒也无可厚非。况且东方影自信,就算两人同床共枕,宇文暮也不敢对她动手动脚。
“也罢。伙计,带我和这位公子去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