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东窗事发七日后。
清晨,东方家门口张灯结彩,鞭炮声不绝于耳。可东方家没有邀请一人,府邸门口的下人全都面色肃穆。
围观的淮扬城百姓议论纷纷。现在整个江南无人不知,这门亲事想结都结不成。
有灵通的好事者打探到,东方家已然表态。
婚礼照旧。
消息传开,整个淮扬城为之震惊。东方家的女子竟然如此有情有义,要和已经逝去的谢家公子举行冥婚!
东方家前厅。
几个官差面露难色,站在台阶下。领头的统领一咬牙,抱拳到:“东方家主,您这是为难我等。婚娶者需登记造册,可您要嫁的人已经——”
一声茶盏掷在桌案上的清响,官差统领一个激灵,赶紧闭口不言。
台上,一个一袭红袍嫁衣的女子慵懒地侧躺在椅子里,面无表情。不是东方家的掌权者——东方影,还能是谁?
“哎呦,哎呦,东方家主,好久不见。”
几个官差问声望去,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喜出望外到:“王师爷,您老可算来了!”
王师爷没有搭理几个官差,径直走到台阶下,拱手道:“今日是东方家主大喜之日,我代太守大人来恭贺东方家主。”
东方影一根玉指在上过粉的香腮边轻点,问到:“王师爷,带贺礼了吗?”
“带了,带了,哪敢空着手来?”
王师爷举起手中精致的卷册。东方影扶在椅子上的手轻轻一翻,那本卷册从王师爷手里飞出。
东方影拿住卷册,翻到后面,仔细瞧了瞧。而后玉指一弹,卷册哗啦啦地飞到几个官差脚下。
官差统领一头雾水,捡起卷册翻开,目露惊色,失声叫道:“师爷,您怎么做主将这亲事登上去了?”
王师爷冷哼一声,走到官差统领面前,一把将卷册夺回来,责骂到:“办事不力的狗东西!十天前东方家主和谢公子就已成婚,可你等拖沓到今天也没登册。若非太守大人明察秋毫,倒让你们这几个不成器的东西耽误了东方家主的良辰!”
“王师爷,我今天就不留你了。三叔,送客。”
东方清按照东方影的吩咐,将愤懑的王师爷和几个灰头土脸的官差带出前厅。
出去之后,将准备好的金银呈给王师爷。王师爷原本义愤填膺,看到财宝后眼珠一转,笑到:“谢了。不过您别忘了提醒东方家主,虽然帮她做了这个假,可不要惦记已经充公的谢家家产。那玩意晦气,在朝为官躲过一劫的几个谢家人都没吭声。”
东方清心中厌恶至极,但面上和善,应允下来。
送走官家的人,东方清急急忙忙返回大厅,可东方影已经离去。
......
雨后初夏,空气潮湿,生机盎然。从正午起始,似火的骄阳慢慢偏移,进而转凉。园里也渐渐暗下来。
东方影坐在石桌边,直到暮色时分。
东方家的人只敢远远地看上两眼,没有不知好歹者上去自讨苦吃。
石桌上摆着一壶酒,一盏杯。
没有饮下多少。她不需要用酒来麻痹自己,心疼得时间长了,自然会麻木。
东方影站起身。微醺,还不至于凌乱了步履。口中轻念:“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那天是什么日子呢?忘了,只记得遇见了他,光阴都变得美了。
你呀,你呀,这样的好,让我怎么办呢?
踮起脚尖,像幼时玩耍般,在园中的石子路上翩翩起舞。东方影眼神迷离,呵呵的傻笑,在小路上转着圈,跳着拙劣的舞蹈。
摇摇晃晃地走进厢房,关上门。
“生,不能同袍。死,亦不能同穴。你会不会恨你这个无能的妻子?”
“这世上本没有什么值得我牵挂的,狠下心陪你去也不是不可。”
“可我不甘心。你我本可白头偕老,却被人毁了。”
孤灯下,东方影独坐在床边,喃喃自语。不多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
东方清推门进来,说到:“家主,有人送来一封信,听门外的下人传话,要您亲启。”
东方影接过东方清手中的信,打开看了一遍,又在灯火下照了照。
三月之约,京城待卿。淮扬太守,楚王爪牙。
信件没有署名,但东方影已然知晓是何人所写。之前和慕文铮约好,身为谢阳未亡人,要为他做殓七七四十九天。加上路程上耗费的时间,三个月后,京城再会。
“家主,今日王师爷离去时,让我向您转达一句话。”
东方影将信放在灯火上,火苗瞬间将其吞噬。东方清见东方影没有理会自己,不敢继续言语。
等信彻底化为灰烬,东方影才吐出一个字:“说。”
“王师爷说,您虽然有了谢家之人的名分,但勿要打谢家产业的主意。他说,谢家的产业不祥,朝中幸存的几个谢家人都没敢——”
“我知道了。”
东方影点了点头,示意让东方清退下。
东方清不动声色地退出厢房,但满腹疑惑。本来若非有信件这一事,他是不敢今天向东方影传达王师爷的话。方才也是硬着头皮,冒着东方影做怒的准备才说出口,却万万没有料到东方影竟然如此平静。
厢房内的烛火被吹灭。东方清摇了摇头,如何都想不通,怅然离去。
深夜,雨下了起来,起的很快,不多时,其势倾盆。
厢房的门悄然打开。东方影换回墨裙靛纱,手里攥着谢阳送给她的纸伞。
一队巡夜的下人打着油纸灯,就要来到厢房前的园子。
东方影打开纸伞,脚下一点,直升到厢房屋顶。借着雨声,在屋顶上点着瓦砾疾行,瞬息消逝在雨夜中。
......
淮扬府。
一队队身着甲胄,头戴斗笠的兵士在府内来回巡查,并未因雨夜而有所放松。而府内的各个转角处,稀稀拉拉地站着披着蓑衣的官差。
相比兵士,官差要松散的多。
“老四,我怎么感觉一个黑影从头上飞过去了?”
“嘿,三哥,咱们晚上也没喝多少,你怎么就眼花了?这大雨天的,哪有什么黑影?”
“年纪大了,熬不住夜啊!”
淮扬府内府小院。
十余个兵士守在院墙下,使得整个小院没有任何死角。一个兵士统领站在院中央,不时环顾四周,异常警惕。
这些内院的兵士并非军旅出身,而是从江湖门派里寻来的好手。兵士统领更是一个中等门派的首席大弟子。
“呼——”
一道尖利的风声伴着雨响呼啸而过,院内的十余名兵士同时瘫软在地上,昏迷不醒。
“何人——”
兵士统领大喝一声,可话音被声声截住。一道黑影从后方直袭而来,统领急忙招架,却连三招都没有接下,被一击震飞,翻滚了十几圈才停下,昏厥过去。
“今夜,就让妾身为你谢家的血海深仇收点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