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年任由张云拉扯,半响才回过神来,缓缓说道:“孩子,你要冷静!世上的很多事,我们终究无能为力!”
下一刻,张云松开了张鹤年的衣襟,面容忽而转为冷酷的平静,侧身坐于地面,斜倚着沙发,冷冷说道:“那你说,我听着!”
张鹤年就将一个月来发生的诸多事逐一说了,张云越听越激动,越听越难过,越听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尤其是在听闻自己的母亲竟是被老王叔所杀,张云只感觉五雷轰顶,脑袋几乎要炸开了。怎么可能,老王叔是什么样的人,他为什么要杀妈妈。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可以相信,如此和蔼可亲的人,如何会是他不共戴天的杀母仇人?
张云一个劲的摇头,一边哭着,一边重复着“不可能”三个字,这一刻,他的世界已经被瓦解得支离破碎,如末日浩劫后的残垣废墟。
张云慢慢冷静下来后,多次向张鹤年提出质疑,并说出了老王叔和他们母子二人的过去,张鹤年和程晓龙听后也是一脸狐疑,他们这才知道,那个巫师老头似乎并不是那种诡诈之人,但张鹤年还是坚信自己的推断,因为那晚闯入密室外的人,确实就是老王叔。
张云陷入无尽的精神挣扎,竟是忘记了悲伤和哭泣,因为心中一种更强烈的感觉已经盖过了一切情绪,不亚于一颗炸弹在他心中爆炸,把曾经的一切认知和回忆都炸成粉碎,只剩下两个血淋淋的字——可怕!
但无论张云如何不肯接受事实,但这一切都已发生,再也不可能挽回,曾经的一切美好回忆,都变成血淋淋的欺骗和讽刺,难道世界真的已经癫狂至此,他心中尚且残留的一点美好记忆,也要被生生毁灭吗?
许久,张云才缓缓问道:“我最后问一遍,你确信就是那个老头杀了我妈妈?”
张鹤年沉吟半响,沉声道:“在你昏迷期间,他侵入过这个的庄园,如果不是想要加害于你,他何以至此?幸得我重金雇了一个巫师杀手,他们在不夜舞城有一次惊天动地的斗法,至今双方生死不明。我也一直担心……”
张鹤年话未说完,只听得张云一声厉啸,眼中顿起暴戾血红,而后仰天长啸一声:“为什么……”随即哇的喷出一口鲜血,顷刻间昏倒在地。
张鹤年吓的六神无主,程晓龙连忙过来帮忙,叫张鹤年一起将张云抬到床上,黯然说道:“孩子气血攻心,着实危险!只恐药物难以奏效,解开心结才能治本。”
张鹤年一时后悔不已,不住自责:“我不该急着将这些告诉他的,真是……哎……”
程晓龙见张鹤年几近崩溃,便安慰道:“鹤年,早说晚说,这个坎他总是要垮的!这么困难的阶段他都熬过来了,我想孩子不会有事的!”
张鹤年微微点头,用热湿巾擦去张云嘴边的血迹,叹息道:“但愿如此吧!”
张云只在床上昏睡了片刻,却又突然醒转,嘴角竟是无端生出四颗尖锐的獠牙,眼瞳如厉鬼,尽是暴戾血红,口中呜呜作响,蹭的一下,整个身体从床上蹦起老高,重重撞到密室的天花板,将一盏吊灯撞落,眼见就要砸在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的张鹤年头上。程晓龙惊呼一声,一个虎扑,将张鹤年生生撞开,自己却被十几斤重的大吊灯砸中了后腰,惨呼一声,痛不可当。
张云从床上窜起后,速度极快,如攀援狂奔的灵猴,手脚并用,在室内疯狂乱窜,口中却像野兽一般发出呜呜哀鸣,两颗獠牙闪着熠熠寒光,眼中红如滴血,直如两盏刺目的氖灯,顷刻间将室内弄得鸡飞狗跳,满地狼藉。
张鹤年带着哭腔大呼一声:“云儿,你这又是何苦啊!”
张云听到声响,顿了片刻,竟像是发现猎物一般,突然朝着说话的张鹤年急奔过来,迅捷不及眨眼,一下就将半支起身子的张鹤年扑倒在地,哇呜一声怒啸,如饿极了的猛兽,张口就咬了下去。张鹤年感觉冰冷的森森獠牙已经触及自己的脖颈,却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张云突然硬生生顿住了。嘴角的四颗尖锐獠牙凭空消失,眼中暴戾的血红也迅速褪去,呜呜哀鸣一声,一头栽倒在张鹤年身上,再次昏迷不醒。
张鹤年连忙挣扎起身,将张云抱到床上,又赶紧去搀扶程晓龙,急切问道:“老程,你伤到哪里了,真是作孽呀!”
程晓龙微微摇头,用手使劲摁住腰部,头上冷汗涔涔,很费力的说道:“你……扶我坐到……沙发上去,腰……被……砸到了。”
张鹤年蹲下身子,用肩膀顶住程晓龙腋下,一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慢慢扶到沙发上,程晓龙痛的龇牙咧嘴,显然伤的不轻。
“鹤年,我……药箱有……杜冷丁,你……找一下……”
张鹤年打开药箱手忙脚乱的翻了一下,总算找到了一个小药瓶,上面写着杜冷丁阿片,张鹤年并不知这是强效止痛药,也无心细看其巨大的副作用,便赶紧递给了程晓龙,为他倒了半杯水。
只服下药片刻,程晓龙似乎痛感渐微,长呼了一口气道:“鹤年,此事真是诡异至极,其中大有蹊跷!你要有心理准备啊!”
张鹤年神色惶恐,但还是强作镇定的说道:“你……你说!”
程晓龙沉吟片刻,沉声说道:“你听说过西方吸血鬼的传说没?”
张鹤年微微点头,神色黯然的说道:“有所耳闻,但那只是传说而已,难道……”
程晓龙神色凝重,缓缓说道:“孩子刚才的表现,极像西方传说中的吸血鬼,发狂时突然长出獠牙,专门咬人脖颈吸血,方可缓解痛苦。但是他如何会被感染,这其中只怕大有蹊跷。我觉得只有一种可能,你曾说过,你的那个保镖在那晚不是莫名失踪了吗,你当时说的时候,我就觉得怪异,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他为什么要在一个密闭的空间救人,遮蔽一切光线,还不许人旁观。我检查过孩子的身体,他脖颈处就有两个很深的齿洞,当时我也想不透从何而来。还有,孩子体内的不明微生物,定是被吸血后传染的!把这一切联系起来,我想华子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吸血鬼。被吸血鬼感染之后,肌体结构将会发生重大变化,只要经常吸血,就能够不老不死。华子那套所谓的疗救之法,根本就是瞎编的!”
张鹤年神色大变,只惊呼一声,却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耳闻目睹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和认知。这一切似乎越来越诡异迷离,搅得他心中一团乱麻,华子为什么要打着救人的名号感染张云,难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想到此处,张鹤年突然一拍脑袋,好像突然若有所悟。
“对了!你这一提醒,我倒是突然茅塞顿开了。我也一直觉得,华子这个人实在诡异,他的表现近乎完美,常人根本就不可能办到,他好似没有七情六欲,什么事都不能让他动容,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感觉,没有一点人情味。以他的能力,不可能甘愿委屈鞍前马后的当保镖七八年,定是有什么重大阴谋。还有,我无意中发现,他和王玥然似有奸情,我和那个女人没半点感情,也懒得去理会。如今想来,这看似混乱的一切突然有了脉络。华子定是王氏家族安插在我身边的黑手,想要夺回他们失去的一切。王氏家族也真是想得出,大出我的意料,居然能找来吸血鬼协助,真是骇人听闻啊!”
说毕,张鹤年顿觉不寒而栗,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程晓龙也费力的思索起来,沉吟半响后说道:“照这么说,那个巫师老头可能另有目的。刚刚孩子的一干说辞,他和这个老头之间,早已超出了一般的朋友信任,而是近乎一种至亲般的依赖。正是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突然崩溃而爆发兽性。所幸在那一瞬间,他仍然理智尚存,没有咬下那一口,要不然就算不被咬死,也将被感染!”
张鹤年深深点头,说道:“看来云儿和其他吸血鬼不一样,就算发了狂,心中还有理智和感情,还认得亲人,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张鹤年思索片刻后,接着说道:“老程,你说这一切会不会另有隐情,我当初的推断会不会都是错的?事情会不会是这样的,云儿十分信任那个老头,而华子又看出了这个老头的能力,想要除掉这个绊脚石,故意误导我想要借刀杀人。那个老头会不会是想要救云儿,却被我当做入侵者。若果真如此,那真是太冤枉了他!那晚出手杀月兰的人,因为光线极暗,我也没看清容貌,而那个老头居然能自己解开绳索,还能穿墙逃走,于是我就顺理成章的想到了必是他所为。既然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些能力非凡的人存在,定然不止他一个,至于他们各自是什么目的,目前确实无法猜透!”
程晓龙深深点头,缓缓说道:“这种可能性极大!倘若如此,那孩子心中的结很快就能解开!”
张鹤年神色突转坚定,沉声说道:“不管事情是否如此,我们先向云儿陈述这种可能,定然可以暂时安抚他的情绪,待以后慢慢查明真相,到那时,他身体康复,就算事实如此,他也能承受了!”
程晓龙也点头表示赞许:“这不失为一种极好的暂缓之法!”
张鹤年这时才想起程晓龙的腰伤,关切的问道:“老程,你的腰伤要不要紧,要不你回医院吧,这里有我!”
程晓龙摆摆手说道:“不碍事,服了强效止痛药,已经不感觉痛了。如此情形,我如何放心你一人在此!”
张鹤年不禁深深感动,要是没有这位至交好友的帮忙,不知道他要乱成什么样子。
理清了思路,两人又趋身过去看床上的张云。
只见张云紧闭双眼,但呼吸还算均匀,只是神情愁苦,牙关紧咬。程晓龙又给张云做了一次听诊,发现心跳脉搏还算正常,两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程晓龙取下听诊器,两人正准备胡乱收拾一下满地狼藉,却看到张云竟是缓缓张开了眼睛,却不说话,一行清泪自眼角滑出,神情呆滞,眼中空无一物。
张鹤年关切的俯身问道:“云儿,你醒啦?”
张云好似听不进任何话,只默默的流泪,竟是难过到连哭的力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