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属丝切割玻璃的时候,沈冲便操控着林肯车向左侧的摩托车撞去,受到冲击的摩托车像狂风中的塑料袋,宣传飞驰着跌出道路,金属丝在风中绷紧,另一辆疾驰的摩托被同伴拉住,旋转着向一起撞去,如同两颗引力强大的小行星。
旋转,碰撞,纠缠,锋利无比的丝线将他们切割成肉块。
“干!没学过生物吧!小脑和脊髓就足够驾驶汽车了!”
只有半个脑袋的老司机欢快地大叫一声,结果乐极生悲,剩下的脑子出颅腔内飘散出去。
灵魂之火彻底熄灭,沈冲的意识回到了自己体内。
汽车开始左摇右晃,沈冲推开棺材盖回头望去,一间破旧的公寓楼离自己越来越近。
“NO~!NO~!NO!!!!”
沈冲鬼叫着缩回棺材里,紧紧攥着棺材盖。
物质不以人的精神为转移,林肯车左摇右晃打着圈跳舞,最后终于狠狠地撞在了墙面上,扑簌簌的尘土向下抖落,砖头瓦片花盆纷纷砸落在棺材盖上。
等到垃圾雨终于停息的时候,沈冲推开棺材盖,咳嗽着站了起来,四处打量。
这是一片延河的旧工业区,河对岸废弃的工厂耸立着冲天的烟囱,钢铁管道纵横相连,密密麻麻的厂房显示着曾经世界工厂的气势。
河的这边是一片连绵的公寓楼,虽然陈旧肮脏,但却坚固实用,刚刚沈冲那一撞虽然撞下了几层浮土,但对建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损耗。
但可惜的是,这片区域应该已经废弃许久。墙壁上喷满了杂乱的涂鸦,每栋楼的窗户都破破烂烂,只有临街的一层用木板钉起。刚刚如此大的声响,却没有一间房亮起灯,出来人查看。
这样的叹息刚刚升起,沈冲就看见,不远处一间房门打开,一个人走了出来。
他站在阴影当中,沈冲只能看清他的轮廓。
“我说自己不是吸血鬼,你应该会相信吧?”沈冲从棺材里跳下来,尴尬地说道。
他警戒着慢慢向沈冲走来,月光照映出他的侧脸,是个白人男性。
他嘴里叼着一根香烟,烟头明灭不定:“我相信,我见过你。”
“我们认识?”
他停在不远处,沈冲打量着他。
理着寸头,穿着背心和迷彩裤,全身的肌肉发达。
肌肉男道:“电视上。”
沈冲将手提箱藏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他:“你会报警吗?”
“不会,警察没时间来这里。现在的大都危险而混乱,他们要在富人区加紧巡逻。”
“我也许值很多钱。”
“七十五万美元,这是大都会警局给的。科波拉匪帮说你值六百万。”
“你不心动?”
肌肉男将烟掐灭:“我有挣钱的方法,不违背良心的那种。”
沈冲将意识向他蔓延过去,他的灵魂之火燃烧的很旺盛,沈冲看不出来名堂,但应该没有恶意。
“这里有没有旅馆,不用登记的那种?”沈冲坐在后车厢上,刚刚操纵司机的尸体,花费了他很大的精力,现在全身的疲惫向他袭来,诱惑着他燃烧生命之力,来满足自己。沈冲想了想,压抑住了冲动。
“旅馆?”肌肉男笑道,“这里是港区,旅馆有很多,但不适合你这样的人。”
“为什么?”
“你年纪轻轻,打扮得体,手臂上没有针孔,32颗牙又白又亮,你去旅馆,会比那里的**还受欢迎。”
沈冲瘫倒在车上,骂了一句“干”。
肌肉男打量着眼前的汽车,黑色的车身线条优美,曲线流畅。尽管被消掉了上半部分,但仍然像一个秃头的老帅哥,留有三分风采。
“车不错。”肌肉男评价道。
“林肯V8,八缸发动机。”沈冲附和道。
“有点像塞缪尔·杰克逊。”肌肉男笑着说,也许是被自己的比喻逗乐了。
“《低俗小说》?”沈冲望着天上的银河笑道,这是他第一次在大都会看到如此多的星光,大概是因为这里一片漆黑吧。
最绝望的深渊里隐藏着最纯粹的光明,前提是你昂起脑袋。
“《八恶人》,那个秃子。”肌肉男爬上驾驶座,将司机的尸体推到副座上,发动汽车。
因撞击而熄火的汽车喘息了两声后,再次发动起来。
林肯车从墙边倒退着,回到道路上。
“我帮你躲起来,这辆车归我。”肌肉男操纵着方向盘,再次点燃了一颗香烟。
“成交。”
“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处理的?”肌肉男询问。
“有些东西比较棘手,倒车。”沈冲吩咐道。
汽车在破旧的道路上平稳地倒退,发动机沉默地运行着,如同两块摩擦的丝绸,轻柔畅快。
“停!”沈冲喊了一声,汽车缓缓停住。
“哇哦~!”肌肉男从驾驶座出来,看着不远处四散的肉块和金属零件,惊呼一声。
沈冲将棺材四周的绳索拆掉,将棺材拽了出来:“阳光沙滩啊!这玩意真重,来帮帮忙!”
两个人将棺材抬下来,挪到一块碎肉旁放下。
“动手吧。”
沈冲蹲下,强忍着恶心将碎肉拎起来丢进棺材里,黏糊糊的肉片啪嗒一声贴在棺材上,沈冲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这让我想起了伊拉克,我觉得我还是看看就好。”肌肉男往后退了一步,声明道。
沈冲站起来看着他,肌肉男做了一个无辜地手势。
沈冲叹了口气,将范思哲西装脱下来,撕成两半,将另一半丢给肌肉男,又把自己的这一片再次一分为二,包住双手。
“快点。”
肌肉男不情不愿地将双手包住,捡起一块肉,连着的肠子蠕动起来:“狗娘养的阳光沙滩,这是你搞出来的?”
“他们自作自受。”
啪嗒,一枚内脏被扔进棺材。
“这是怎么做到的?”
咕咚,死不瞑目的头颅被扔进棺材。
“看看这个。”
沈冲小心翼翼地捡起一根细线,轻若无物软若发丝的金属线在风中飘荡。
肌肉男伸出手指轻轻触碰。
“小心!”
拉直的金属丝瞬间割破了破布,割伤了手指,一滴鲜血流了出来。
肌肉男挤了挤自己手指,鲜血浸润了本已肮脏不堪的布料:“不可思议。”
沈冲将金属丝从两辆摩托上取下来,用来切割部件较大的摩托残骸。
将近一个小时,他们终于收拾干净,再次将棺材搬到汽车上,沈冲压住岗尖的棺材盖问:“这玩意要怎么处理?”
肌肉男发动汽车:“我有一个好地方。”
汽车在黑夜里沿河奔驰,沈冲感觉到颠簸的路面抖动着棺材,里面的东西好像要破壳而出。
为了将这恐怖的想法抛在脑后,沈冲和肌肉男聊起了闲天。
“你当过兵?”
“美国陆军战场级维修系统中尉,五角大楼要在伊拉克撤兵,于是我就失业了——哦,我还没介绍过自己呢,叫我乔,乔·特朗勃。”
“我叫沈冲。”
“我知道你,占领华尔街嘛,我有些兄弟也参加了游行。”
“你没有去?”
“我?我为什么要去?”乔操纵着方向盘,拐上一座桥,进入了工业区。“我有工作,有家人。我不需要别人施舍。”
尽管沈冲对游行也没有太大好感,但还是皱了皱眉:“他们不是去讨饭,他们是为了追求公平。”
“啊,我知道,公平、民主、自由。”汽车前面是一道铁丝网围墙,操纵着汽车熟练地穿过一个漏洞,开进了工厂里,“但一个人总该拥有工作,然后再谈这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无恒产者无恒心,激情促使着他们去游行革命,激情也会促使着他们去为非作歹。”
“在这个社会里,总有人是失业的。资本社会让某些人失业,是为了更好地剥削那些工作的人。”
“好吧,也许你是对的——咱们到了。”
两个人将棺材从侧门抬进厂房,放在一边。沈冲抬头打量这座宽阔的空间。
漆黑的阴影中是一台台巨大的机器,排气管在头顶纵横交错,横梁从一个平台架到另一个平台上,巨大的吊斗从房顶垂落下来,桥式起重机的吊钩在风中摇摇晃晃。
乔沿着墙壁摸索着往里走,直到碰到一排按钮,他熟练地打开开关,然后拉下闸刀。
霎时间,整个厂房亮如白昼,机器的嗡鸣声响起,传送带滚动而行,巨大的厂房活了过来。
沈冲目瞪口呆:“咱们要干嘛?”
“融了他们。”
乔甩给沈冲一卷绳子,自己爬上钢梯,爬向起重机的操作室。
沈冲用拇指粗的绳子将棺材捆好,拖到工厂中央,巨大的吊钩垂下来,沈冲扶住吊钩,将绳索挂了上去。
吊钩带着棺材缓缓升起,向一座巨大的熔炉滑去。
“去右边的操纵杆!”机器的轰鸣声中,乔在头顶的操作室向沈冲大吼。
“啊?!你说什么!”震耳欲聋的机器声中,沈冲根本听不清,灵机一动的他将生命力覆盖在耳朵上,乔的第二遍话终于传到了他的耳中:“我说,你去,右边,操纵杆!”
沈冲爬上一座高台,打开吱呀作响的铁门,进入操纵室,这里布满厚厚的灰尘,角落里蜘蛛结满了丝网,地上有些黑色的垃圾,不知道是什么。
沈冲的目光越过一排按钮,看到了一根红色的操纵杆,用力按下去,长时间无人问津的操纵杆发出吱呀的怪叫声,一点点向下滑动。
哐当一声,操纵杆触底,沈冲感觉整个屋子的灯光一暗,所有电流向某一个地方涌动。
天地间充斥着低沉让人烦躁的‘滋滋’声,沈冲在布满灰尘的玻璃上擦了擦,正好看见吊钩松开,棺材滑入熔炉。
一道火光冲天而起,沈冲仿佛听到了魂魄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