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冲打量着这间吸烟室,装饰华丽,光线阴暗,洛可可风格装修,宫廷式的家具,没有一丝一毫的现代器具。
墙面上挂着几幅油画,其中一幅在昏暗的光线下水波飘动,水上的莲花轻轻摇曳,偶然间光线变幻,油画上仿佛闪过一片粼光。
沈冲走近观看,这是一幅印象派佳作,远看时如梦如幻,近看时却变成了一片色彩的堆砌。印象派不讲究对现实的详细描摹,而紧抓住画家作画时观察到的光线和色彩。
印象派是对继承自希腊罗马的古典画派的反动,是艺术家面对科技创新时的一次应激反应。他们将绘画从对现实的描摹转化为对艺术家内心的解读。从此之后,艺术不再为观者而服务,转而服务于创作者本身。这股****发展到如今,所谓的先锋艺术和行为艺术,已经到了彻底割裂观者和创作者的地步。
一股小小的河流可以引起如此波涛,彻底改变人类的审美,这种力量使沈冲感到敬畏。
他仰头观摩着绘画,轻轻触碰,用手感受着色块和纹路。
一柄餐刀慢慢靠近他的身体,抵在他的身上。
“莫奈,RB桥,1900年创作。”那个声音低沉魅惑,和早晨时完全不同。
“这是真品吗?我曾经在网上看过……和这幅有些不同。”沈冲没有理会她,手指轻轻地在画上滑动。
“莫奈创作了十八幅RB桥,二百多幅睡莲,究竟哪一幅才叫真品呢。也许都是真品吧。”
沈冲转过身来,旺达的风衣已经紧紧系好,餐刀在沈冲受伤划下一道伤痕。沈冲消耗了一点生命力,伤口立即愈合。
“真是神奇。”旺达侧着头看着沈冲的手臂,痴迷地说。
“一个多小时前你好像很喜欢我。”沈冲坐回沙发上,随手拿起一块拿破仑,轻轻咬一口,口感嫩滑,奶油香甜。“你不吃吗?”
“我不喜欢。”旺达在离沈冲最远的位置坐下,眼神中充满警惕。沈冲不知道他说的不喜欢,是指蛋糕还是自己。
也许两者都是。
“让人惊奇,你好像从不睡觉?”沈冲看到旺达的时候,她显然已经嗨了一夜,而到现在,她依然精神饱满。
“像海豚一样,左脑,右脑。每个人用的不一样。”
“你呢?你用的哪个?”沈冲有些好奇。
“我两个都用,我是最初的那个。”旺达有些自豪。
“很可能每个你都这么认为。”沈冲满不在乎地一口将蛋糕吞尽。
“也许吧……我们很难理解对方……”旺达的话语有些惆怅,她坐在角落里,蜷缩着,显得那么无助。
“比如为什么上一个会喜欢我?”沈冲笑道。
旺达点了点头,声音有些迷离:“就像猴子和打字机,我脑子里有无数的猴子,而这个世上有近乎无尽的人。总能遇见一个让某个‘我’一见钟情的人。我常常很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一个疯癫的我把身体交给一个陌生人,在我醒来后看着身边的他,感到厌恶,恶心……”
沈冲想到早晨旺达的疯狂,如果自己没有把持住,她害怕的事情其实已经发生了。
“以前这种事情很少吗?”
“什么?”
“喜欢上一个陌生人……”
旺达苦笑一声:“你以为很容易吗?这么多猴子,这么多打字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碰见……我现在还记得她当时的想法……你的一缕气息,一个动作,都让她像母狗一样发情……贱人!”旺达的声音越来越冰冷。
显而易见,这个旺达对沈冲没有一丝好感。
沈冲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深入讨论比较好,于是换了个话题:“你昨晚……你的身体昨晚去干嘛了?今天早晨看到你的时候,你一声酒气。”
旺达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然后破口大骂。
“她又跑去喝酒了!独自一个人,自以为孤独浪漫!其实就是对我的不尊重!对我身体的糟蹋!混蛋!”
旺达又叫又骂,最后抽泣起来。沈冲想过安慰她,她却警惕地向后缩了缩。
沈冲尴尬地站在原地。
“对不起,我只是害怕……那种感觉还留在我的记忆里……你是个好人。只是……”
得,收获一张好人卡。沈冲无奈地耸了耸肩。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旺达的性格他倒还算喜欢,相比起早晨那位狂野如同猫科动物,这一位至少思维上是个正常人。
沈冲坐在地上,身体往后仰,双手支在身后,和旺达闲聊天。
也许是沈冲的动作让她放松,也许是居高临下看着别人让她觉得没有危险。蜷缩着身体的旺达慢慢舒展开来,她将右腿压在挺翘的屁股底下,左腿垂到地上,裹紧的风衣衬托出纤细的腰肢。
沈冲开始觉得直视着她说话,越来越难集中精力。他不得不四处打量,假装对这间房子很感兴趣——虽然确实很感兴趣。
他曾经在某个女孩的影响下,很喜欢美好的事物。
莫奈、马奈、德加、塞尚、雷诺阿……
科波拉家族的收藏量让沈冲咋舌,仅仅这一间房屋,就是以前的沈冲不吃不喝工作十世也买不到的。
事实上他知道,自己的工资绝对跑不过这些传世名作的升值。
但现在嘛……
沈冲摇了摇头,将从心底升起的想法晃出脑袋。他从来不是一个好高骛远的人,脚踏实地才是他的风格。
“这幅钢琴少女的祈祷,不算印象派吧?”
沈冲有些疑惑,这幅雷阿诺的名作是其晚期作品,其时的画家早已从印象派分裂出去,钻研人像。这幅画对女孩的柔美可爱描绘地入木三分,不愧是名家大手,但与满屋的印象派写意朦胧相比,却有些格格不入。
旺达嗤笑道:“科波拉家族,卖私酒,开赌场。他们知道什么绘画呢。不过是买过来装点门面罢了。”
说着,旺达站了起来,笑着将手递给沈冲:“你要不要看看其他的?”
沈冲握着她的柔荑,站了起来:“好啊。”
旺达拉着沈冲,轻轻推开红木雕花门,豪华的大厅里站满了大都会的上层阶级,他们盯着大厅的中央,在那里,科波拉先生正在向人们介绍他的外孙女。
旺达拉着沈冲沿着墙壁,躲开人群,绕上别墅的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