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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初遇

初识霖儿时,她六岁,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一个懵懂无邪的女孩居然被人丢在尸横遍野的乱葬岗。

她看上去那么柔弱那么小,眼里还有隐隐的泪珠蓄势待发,看起来那么需要保护。纵使她深深呼吸,把泪水逼回想让自己坚强,他还是一眼就望穿了她内心最直白的恐惧。

是啊,谁知道过了今天,她还有没有明天呢。

他已经在这里很久很久了,久到不知道自己居然还会有恻隐之心,但是他没有靠近她,还是躲在他的草堆里,像其他腐尸一样,静静地躺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偶尔会那么远远地看着她的身影忙来忙去,虽然他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但是他知道她没有逃跑。

他的左脚被石头扎坏了,流了好多血,但他放任不管,反正他不会死,流血也是暂时的,它自己会慢慢复原,但活血的气味还是引来了附近的野兽,它们看着他,想扑上来撕咬他,却在他的目光中不觉地低下了头。是的,它们屈服在他的压力下,但又不心甘情愿。

呜——

一声声的嘶吼似乎在发泄它们的愤怒。

“走开,都走开。”可能野兽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不再在意周围的危机四伏,反而带着期望和兴奋交织的心情向他靠近。

终于,她举着和她身材不符的大刀来到他的身边,帮他驱赶周围的野兽。她似乎很惊喜的发现他还活着,连忙从腰间挎着的小包里掏出一把粉末撒在了他的身上。

野兽好像很惧怕这种粉末,一眨眼就全部溜走了。

怪不得她能一个人在这死人堆里站到现在啊……

她蹲在他的身旁,仔细检查起他的伤口来。

“你还好吗?能听见我说话吗?”她弱弱地开口探询。

他没有回答,干脆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是不是很疼啊?你别怕,我会帮你的。”她以为他很虚弱,所以尽可能地和他说着话,手里也开始帮他处理伤口,“告诉你哦,我也经常受伤的,有时爹爹娘亲都不在家,我就只能拿几张椅子叠在一起,爬到老高老高的柜子上找药水和绷带,给自己上药。所以你放心,我会治好你的。”

然后她轻轻地为他的伤口呵气,小小的眉头皱在一起,安慰说:“小哥哥,不疼,小哥哥,不疼。”

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以来,生活永远残酷地像是一场流血的竞技,他已经习惯一个人自生自灭,她是第一个,对他温柔并且照顾他的人。

“你,不怕我?”他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被包扎好的伤口,疑惑地看向面前那么小小的她。

现在的他一头发黄发干的乱发,黑而枯燥的皮肤,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手臂上和脚上仿佛没有肉,身体薄得好像一张纸,全身污秽,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伤口痕迹。这样的他,连自己都不屑一顾。

“我不怕哦。”小小的她伸出白嫩的手将他圈住,如大人般反过来安慰他,“不要难过,我不怕。”

她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两个可爱的酒窝若隐若现,充满关爱的眼神,让人无法移开,是的,就这样被吸引了,这笑萦绕在心头无法抹去。

“小哥哥,你能走吗?前面有我搭的小窝。”

她似乎对他施了魔法,让他麻木的身心有了别样的感受。

于是,她牵着他的手掌往回走。他的脚不能正常走路,只能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后慢慢挪步。她那么小,却那么懂得照顾人,她慢慢地等他,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掌,还体贴地说:“小哥哥,不要急,我陪你慢慢走。”

没有人陪过他走,也始终只有他慢慢走……

终于到了她搭的小窝,他惊奇地发现在门口居然画着用于保护的图腾。

是她画的吗?

没有开口询问,他的眼睛开始审视周围的一切。简陋的茅屋里只有一些瓶瓶罐罐和一张大毯子。原来她前面是在造这个东西啊,但她为什么没有逃走呢。在这个宛如人间地狱的地方,他想不出她留在这里的理由。

她把他安置在了小窝里,然后开始找东西。

“你饿了吧,我这里有点吃的,你先吃啊。”她从一个罐子里掏出一块干粮兑了水给他。

他没有接过,其实他是不需要吃东西的,饥饿只是感官上的东西,忍一会也就过了,但是她不同,她会需要食物的。

遭遇乱世,在这个乱葬岗,如果不想死,就必须依附这些东西。

她不知道他难得的好心,以为是他的不好意思,于是笑着坐在他的身边对他说:“快吃吧。娘亲说,只有吃饱了才能快快康复啊。别怕,以后我会照顾你。”

她的声音如天籁般动听。

初识,她救了他,却不知他无需救助。

“我真的不需要。”宙宇坚持。

霖儿歪着小脑袋开始思考,不解地望着眼前满身伤痕的男子,单单只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已经虚弱得不行。

“你应该不是妖怪啊……”哪里有那么虚弱的妖怪啊,霖儿话还未说完,就见宙宇露出黯然的神色,瞬间阴霾,他似乎忘了自己的腿脚不便,倏地一下走出小窝,一言不发地往山谷深处走去。

霖儿被他的行为吓了一跳……难道自己的话深深刺伤了他?

担心他的伤,霖儿赶紧默默跟了上去,纠结着该怎么为自己的话道歉。

宙宇的确是很虚弱了,所以没走多远,他就摔倒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霖儿赶紧上前搀扶。

看着她满脸关切,宙宇没有理睬。只是黑瞳中晦暗不明,思绪仿佛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半响,他轻折了眉头,看着面前单纯如纸的小女孩沉声道:“如果我真的是妖怪呢?”

“嘎?”霖儿没有想到宙宇会如此回答,扶着他的双手也被吓得收了回去。

“害怕了吗?”宙宇感受到她小手带来的温暖离自己远去,自顾冷然地笑起来,那笑声充满了讥讽。

霖儿愣了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真的是妖怪,一个不会死的,却生不如死的妖怪,你,确定不怕我吗?”宙宇将眼神放得很远,远到她无法触及的地方。

往昔的回忆,漫无止境地如阴云袭来。

“小哥哥,对不起。”霖儿委屈地说着,她真的不是故意要刺伤他的伤疤。就算他真的是妖怪,她其实也是不怕的,她真正怕的,是一个人在这里。

说完,她又去主动地搀扶宙宇,吃力却固执。

宙宇一颤,看着那娇小的却拼命想扶起自己的小女娃,一字一顿道:“你没听懂我的话吗?”

还是把她赶走吧,他这样的一个人,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不要,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自生自灭。就算你是妖怪,娘亲说妖怪也有好的,你肯定是那个好的。”霖儿有着异于常人的执着。

宙宇怔了怔,忘记了反抗,这么一个看上去胆小却努力坚强的孩子,居然说他是好人。

心,被触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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