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
两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于这个故事里的很多人来说,好像许多事都不一样了,结局已定,来日不可期。
比如司徒祺的毒早已化解,身上的伤也快痊愈。
比如宙宇的爹因为恶疾,最终撒手人寰。在弥留之时,向世人宣布了宙宇不为人所知的身份和他的全部继承权。
早前被派去寻找六皇子司徒峰的曹护卫先一步回到这京城里来,随后便被景帝急召了去,这时候人们才知道,他的身份不止护卫,更重要的是,他还是景帝安排在霖儿一干人身边的眼线。
六皇子这么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多多少少的证据都捏在这个不起眼的侍卫手里。所以那日的局,原就是请君入瓮的,任司徒峰如何地抵赖,在曹护卫的证据面前,也只能沉默以对。
而安守东宫的太子司徒勋一样没能安生,他也是在这两个月里,感受到了从天堂跌入地狱般的人生起伏。
前一刻,他才收到六皇子的密报,说是八皇子岌岌可危,无力回天,这无疑让他大喜过望,下一刻,他便开始日日等待六皇子先捎回来的密报,却一直杳无音信。
这两个月里,景帝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做,只说东宫近旁的几个院子里的宫人染了时疫,为了避免疫情扩散,连着这东宫一起封了,要太子好生将养着。
太子哪里是好糊弄的。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买通了守门的侍卫溜了出来。此刻,他已戚戚然在颐年殿外的石阶上跪了好几个时辰,只求景帝见他一见。
这样的光景自太祖立国以来还从未有过,来往的大臣们纷纷私语,不知道这位盛极一时的太子如今是触了哪根龙颜才落得长跪不起。
宫里哪儿有一堵墙是不透风的,这事儿作为千古奇闻头一遭,自然很快传到了皇后耳朵里。当今太子乃是皇后嫡出,地位分外尊贵些,在皇后心中的分量也可想而知。皇后不知何事至此,只顾慌了神儿,若是太子不保,她这后宫之主怕也不得安宁,弄不好皇帝迁怒她教子不严,连后位也给废了去。
这种时候她当然不便现身,只差人拿来了蒲扇软垫给太子,谁知这孩子傲起来,竟铁了心似的,头都没抬便把小太监打发走了。
这下皇后是彻底坐不住了,直接从坤泰宫留出的小后门儿那儿进到了颐年殿里。皇帝像是知道她要来似的,竟也不恼。慢悠悠地喝着茶,听她跪着梨花带雨地把话说完,好像并没有在意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只平静道:“罢了,让太子进来吧。”
小李子引着太子进了殿,还没站定施礼,便听皇帝不怒自威:“跪下。”
司徒勋慌忙照做,不等皇帝开口,抢白道:“父皇,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与其等着皇帝从他人口中探得自己那些摆不上台面儿的事,不如自己坦白一些,争取更主动的情势。这么多年的储位之争背后,各种明里暗里的斗争心计,景帝不可能一无所知,却没听他提过一句,甚至连暗地敲打谁都没有过。司徒勋姑且把这当做是景帝的默许,才敢用这样的方式,忽略掉所有可能的风险,放手一搏。
景帝只是瞥了他一眼,缄口不语。
“陛下……”皇后到底是一介妇人,哪里懂得这其中的要紧关窍,自然是急了。她刚一开口,就见景帝狠狠剜她一眼,吓得她抖了身子,直要瘫下去,终是颤颤巍巍道:“陛下,秋日里夜凉风疾,臣妾怕是着了寒气,总觉得脑仁儿疼,就先告退了。”
景帝也不说话,挥挥手让她去。
终于,偌大的颐年殿内,只有景帝和司徒勋两人。
司徒勋依然跪在地上,不敢动弹,殿内的地砖上刻着龙纹,硌得他生疼。而景帝在桌案前,一页一页翻看着手上的书简,一声不吭。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景帝不慌不忙地把书卷合上。他转脸看着司徒勋,盯了他片刻才开口:“勋儿,你便如此急不可耐吗?”
司徒勋闻声抬头,他当然明白他的父亲在说什么,但这样的时候,装傻显然比聪明来的划算,只见他微微皱眉:“父皇,儿臣不知……”
“混账!”景帝不等他说完便怒气上涌,大喝一声,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
司徒勋吓得顾不得礼数,急忙冲上前去:“父皇!父皇息怒!您的龙体要紧啊!”。
景帝的怒气显然还未平息,喘着粗气道:“呵呵!朕龙体要紧?怕是你巴不得朕立马咽了气吧!”
司徒勋大惊,立刻把身子伏的更低,慌忙道:“儿臣不敢!儿臣对父皇和司徒王朝的忠心日月可鉴!此次南进之行儿臣行为有失,未能及时向父皇请罪,使父皇心内郁结,龙体抱恙,都是儿臣的错。”
景帝一拍桌子,气喘吁吁:“若真只是如此,朕还要感念你的孝心了?南进国的种种,你以为用行为有失搪塞一番,便可过关了?”
闻及此处,司徒勋的虚汗已经快要挂不住,只能哑着嗓子道:“儿臣……儿臣不敢!”
景帝将手中的茶盏重重一撂,发出清脆的声响:“你不敢,朕看你的胆子可大得很呢!”
“父皇息怒。儿臣今日前来,正是要向父皇禀明此事。”既已有了摊牌的架势,司徒勋索性也不管不顾了,把事儿都挑明了说,“父皇既然都已知道了,那儿臣再隐瞒也无用。此番南进之行,司徒祺所受的劫数,都是儿臣指使人做的。儿臣不过是为了保住自己应得的,儿臣既已是东宫,那么这天下,在父皇之后,就必须是儿臣的。”
景帝也是一怔,静默着从上到下将司徒勋打量了一番,带着无比复杂的目光。随即放缓了语气:“你说的没错,你既已是太子,只消安分守己协理朝政,那么日后这天下,就必定是你的,又何须和一个司徒祺过不去?便是你两日做了皇帝,也需懂兄友弟恭借人助力,这天下才能长久。”
“父皇既然是如此想法,力保儿臣太子之位,又何须动了易储之念?”司徒勋不肯松口,心中的疑问一个个升起来。
“你的心思倒是细密深重,”景帝愤恨地笑笑,“深重到能为了自己的目的串通他国!你可知这是重罪?按我朝律例,这是要凌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