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寂静的小道上,淡薄的日光,照亮了路面的小石子。小道两边绿意葱茏的树木,折射出大片碎金般的光泽。
只是风景再美,霖儿也无暇欣赏。此刻,她担心地走在前面,手里提着先前为双亲准备的元宵。而司徒炎烈在后面跟着,一路无话。
吃元宵,有团团圆圆的意思,通常到了每年除夕夜,游历在外的人不管离家多远都要回去和家人团聚,一起来吃一碗元宵。霖儿离家多年未曾陪双亲共享天伦之乐,这次回来,她特意向厨娘学习,亲手做了这一碗元宵。她是想借此来慰藉自己的思亲之情,也希望自己的家庭能够和和睦睦,美美满满。
只是不想才在书房找到父亲,还未来得及开口相邀他一起去找母亲,就听见下人急切来报。
她的母亲晕倒了。
今天是每月一次的祭祀日,霖儿的母亲才从皇宫回到府里就传出了晕倒的消息。这或多或少的让霖儿的心里感觉到几分不可思议,怎么会就晕倒了……她的母亲何时变的如此孱弱。
还有他的爹爹,似乎对母亲的晕倒不以为然,虽然当时就立刻关照了下人要好生照顾,但那份关心之情不达眼底。
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回来的这些天,虽然她洞悉察觉了双亲之间的貌合神离,但是她知道她的母亲有意向她隐瞒,所以并未深究。而她自己的心思也大都放在了担心宙宇的身上。
思及此,霖儿对自己的疏忽懊恼不已。加快脚步,她要快点赶到母亲的身边。
正当霖儿开始加速时,忽听后面的人出声了,“霖儿。”
这是司徒炎烈在提醒她了,大家闺秀哪里会如此失态,但是她担心她的母亲啊。转过头,正想抱怨她的爹爹怎么能那么坦然处之,但对上司徒炎烈的严厉的眼神后,随即,整个人的步子都缓了下来。
“霖儿知错了,霖儿只是担心娘亲。”无形的压力让霖儿不再逾越。
“唔。”司徒炎烈继续朝前走,反之让霖儿跟在了身后。
但是没走几步,司徒炎烈站住脚,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对霖儿说道:“你且安心。你母亲是因为祭祀用血过多而晕厥,稍加一些药补和静养即可恢复。莫要再让她操心其他事情。”语气比刚才好了很多。
“女儿知道。”霖儿规规矩矩的答应着。
他的爹爹虽然有时也会对她笑,对他温柔的说话,可他眼中的笑意是那样的淡,淡得几乎没有。仿佛这个人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沉静与淡漠。所以在这样的司徒炎烈面前,霖儿是不敢造次的。
终于走到了司徒裴所住的小院,守在外面的奴才看到来者,忙不迭的小跑进去通报。
房门被打开了,虽然外头阳光温暖,但房间里却很清冷。好在房内的檀香是清冽好闻的,丝丝缕缕,沁人心脾。一座暗金色的司徒祭司像端坐于宝座之上,双眸好似悲悯地望着前方。
床榻在屏风之后,层层叠叠的罩了好几层轻纱,金丝软被,亲肤保暖,而大床上的人,双目微睁,似乎方才转醒。
女子半倚在床榻上,一头黑发披散肩头,似乎从中已有几丝花白,常年的祭祀,让她的面色,苍白无力,虽然脸上还带着往日的温雅,但是脆弱一眼便知。
她听到了通报似乎想坐起身来,却力不从心,四肢好像棉花糖般,瘫软的难以自由行动。
“夫人不必行礼,身体为重。”司徒炎烈看见司徒裴的动作,连忙出声制止。
“娘亲。”而一旁的霖儿早已经飞奔到了床边,拉住了她的双手。“你怎么样,要找大夫吗?”
“没事,霖儿。娘亲就是有点累。”司徒裴不再挣扎着起来,而是在霖儿的帮助下,半坐在了床头边。
听了母亲的回答,霖儿微松了口气。
一旁的司徒炎烈看了看桌子上的汤药,不免微微蹙眉。
“你们都是怎么伺候夫人的?”一声微怒的声音响彻屋内。
婢女和仆役连忙跪了一地,默不作声的把头埋到地板上。
“别怪他们,是我自己不想喝的。”司徒裴知道司徒炎烈的性子,不忍下人因为自己的而被责罚,她赶紧出言解释。
她是祭司,每个月的祭祀用血是她的责任,虽然每次都会让她虚弱不堪,但是不断的补血圣品已经吃的厌烦。
“滚出去!”他又呵斥了一声。
远远跪着的那一群人,站都没站起来,沉默的爬着倒退出去了……
待下人们都退出屋外后,室内安静了片刻。
司徒炎烈走到桌子旁,端起那碗没有喝过的汤药,而后来到了床边。
“夫人,喝药吧。”
“啊!”司徒裴呆了片刻,看着司徒炎烈把汤药递到她面前许久才回过神。
“咳……王爷。”其实这喂药的事情让丫鬟做就好了。
“何事?”司徒炎烈依然端着汤药,旁若无人的姿态,似乎就等她的回应。
司徒裴看着他,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是被他那么呵护着,照顾着的。
物是人非啊。
“那就有劳王爷了。”按捺住心里满溢而出的欣喜混杂着酸楚,司徒裴表面上一片泰然。
“来,我喂你。”司徒炎烈吹了吹汤药,拿起汤勺就舀起一勺。
这是她和司徒炎烈心照不宣的事情,在女儿面前,两人还是一对恩爱有加的夫妻。
一口口喝着汤药,司徒裴不免看着面前的温雅男子。
仿佛多年前的他又重新站在她的眼前。那一身月白色的段子,眉眼间的柔和暖意,如水墨画般柔雅。
真是怀念啊!
这些熟悉的温存似乎不曾间断,但是她深深地明白,对他而言,今天的一切也只是一场戏,连同过去的一切温暖,都是沧海桑田,海市蜃楼。
那些他对她的好,早已消失,化为现实。
可怜她从始至终,独自吞泪。
“娘亲,你真的没事吧。”在一旁的霖儿看着面前的双亲,虽然她的父亲看上去对母亲嘘寒问暖,但是母亲那不自然的回应,还是揭露了他们之间的疏离。
“放心,娘亲没事,只是有些头晕疲乏罢了。倒是让你和王爷担心了。”司徒裴竭力平稳的说道。她不想让女儿担心,好不容易把她盼了回来,怎么能让她知道自己的处境,让她忧心。
“娘亲说的什么话。这些年是女儿不孝,没能在身边好好伺候。让娘亲受累了。”霖儿知道母亲的法力不高,所以每个月的祭祀用血会少许变多。但是多到多少程度,她的母亲没有告诉她。但是母亲这次的晕倒,让霖儿意识到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傻孩子。”司徒裴怜爱地看着女儿,缓缓地抬起手,轻颤着抚摸着霖儿的头发,再抬头看了眼一旁的司徒炎烈。心中无比感慨:真是好啊,一家人在一起,纵然知道这只是表象,但是在多年后的今天,能重新感受那份温情,她还是无比满足。
“景帝也真是的,知道你身体虚弱,还要你祭祀献血。不行,我现在就去面圣,让他老人家以后用我的血祭祀。”霖儿说做就做,起身就想往外冲。
司徒裴心一紧,随即担心的抓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去。
“霖儿,休得胡闹。”站在一旁的司徒炎烈也厉声制止:“你还未及笄,现在的血对于祭祀而言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霖儿楞了下,随即哑了声。
的确,历代司徒祭司只有年满15岁后,血液和灵力才会真正融合。
不服气的回头,对上母亲那担忧的眼神,最终,乖乖坐回了她的身边。
“霖儿……”司徒裴的语气中透出她的紧张。她的责任怎么可以让女儿来替代,就算霖儿过了及笄,她也要多承担一天,让她免受祭祀之苦。
“娘亲,爹爹。霖儿知错了,是霖儿鲁莽了。”霖儿垂下眼,无奈的认了错。
“傻孩子啊,娘亲知道你是真的担心。”司徒裴挤出一丝笑容,更加用力的拉住了霖儿的手。
她的女儿,她的宝贝。
虽然和司徒炎烈的感情不在,虽然和司徒炎烈的彼此相伴只是表面,但是岁月流年,他们的孩子是她生命中最好的礼物,也是她和他曾经的最纯美的时光的延续。
“霖儿,你带来的那是什么?”恢复了些精神,就看见了霖儿放在床边的提篮。
“那是女儿为我们做的元宵。”司徒炎烈回答到。
“元宵?”
“是啊,娘亲。是我亲手做的元宵。”既然自己目前无能无力改变现状,而双亲又在面前演着双簧,那霖儿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现,继续做她的乖乖女吧。“本来是想带着爹爹一起来给你个惊喜的。谁想却听到了您的突然晕倒的消息。”
“娘亲没事。快快,快给娘亲尝尝。”知道是女儿为自己做的元宵。司徒裴满是欣喜。
霖儿应声打开了提篮,从里面拿出了三碗元宵,分别给了父母和自己。
“霖儿有心了。夫人,你说是吗?”司徒炎烈收敛了刚才的怒气,难得的和颜悦色。
看着面前的卖相不太完美的元宵,司徒裴两眼泛泪。
“王爷,这是我们的好女儿啊。”真心的有感而发。
“那娘亲和爹爹快吃吧。”霖儿看见父母亲的互动也深感欣慰。她以后一定要多多陪陪他们。
转眼,三人都把元宵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