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微风掠过湖面,荡起涟漪。临湖水榭,清风和暖,红栏绿板,曲廊回旋,碧树琼花,自是一派烟波浩渺的繁华美景。
水波清漾,映出一艘精致的画舫,抬眼望去,只见一锦衣男子悄无声息地立于甲板之上,剑眉微蹙,似是为俗事所扰。尽管如此,你只需细看了去,便知那仍是个俊美的男子,眉目含情,轮廓分明,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可言说的坚毅,镶着金边的衣摆随风飘扬,愈发彰显出此人高贵的身份和背后无上的荣光。
“主上,何事忧心?”贴身侍卫高原走到近前来,低声道。
司徒炎烈只淡淡地扫他一眼:“你的差事当得是越发好了,真当自己是本王肚子里的蛔虫了吗?”
高原闻言一凛,斟酌一番又开口道:“如今皇上那儿的需求量愈加大了,以夫人现下的身子骨,怕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主上您……”
司徒炎烈伫立不语,并不回应高原的探寻,目力所及之处,一名紫裳女子拖着纤细的身影颤颤巍巍地遁形于树干之后,犹不知她早已被人盯上了。
“妇人之仁。”司徒炎烈轻斥一声,讽刺地扬起唇角,“她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祭司,若不是她身上的血还有些许用处,即便她是霖儿的生母,本王也不欲与她纠缠,一早便把她扫地出门了。”
高原顺着司徒炎烈的目光望去,看着司徒夫人日渐瘦削的身形,心生惋惜:“夫人也是担心小姐罢了。小姐自打出生便不曾在母亲身边长留,夫人不能乐享天伦,日日思念小姐,真真是憔悴了不少。”
司徒炎烈不置可否,一派潇洒地摇开折扇:“皇上那儿,本王自有打算。”
“主上英明。”高原诺诺应声。
“小姐近况如何?”司徒炎烈气定神闲地踱了两步复又开口,语气仍无比淡漠,丝毫没有一个父亲对女儿应有的关切。
高原想起在乱葬岗的霖儿,不免生出一丝恻隐之心:“回主上,小姐已独居乱葬岗多年,属下每次暗访都会发现她的法力在不断提升。前阵子似乎更进一层楼,据属下观察,变异的狼兽想是已消灭了。”
司徒炎烈神色欣然,悠悠收起手中的折扇。
“主上真的要将小姐嫁予皇上吗?”高原踱着碎步跟在司徒炎烈身后,抬首便感受到主子锋利的眼刀,吓得腿软,忙噤了声。船将将要靠岸,便看到那绛紫色的身影头也不回地兀自往岸上走。
“主上……”高原心道不妙,忙追了上去。
司徒炎烈停步转身,面无表情地开口:“想来是午膳油水太足撑着了你,才有心思在此聒噪,平日里怎么不见你这般胡乱置喙?”
高原紧张得瑟瑟发抖,他自然知道司徒炎烈的弦外之音,警告的意味不言自明。纵使自己已是他的多年的心腹,然而有些秘密只有死人才能守住,何况这位主子一向是个不择手段的。高原惶惶然道:“属下该死,属下不敢妄揣上意。”
司徒炎烈瞥了他一眼:“你也是本王身边的老人了,怎么说话还是这般不知轻重?”说完又摆摆手道,“罢了。下不为例便是。”
远处司徒裴的身影渐渐清晰。一袭质料上乘的紫衣包裹着因为虚弱而微躬的身子,尽管司徒霖儿的母亲司徒裴贵为本朝的祭司,此刻她的脸上也只有对眼前这个男人无尽的忌惮。
不得不叹一句造化弄人,本该俯视一切生灵的她,因为自身灵力的缘故被无情的压制着,若不是为了她的女儿,若不是皇帝的需要,只怕早就是一纸休书两行泪。
高原看见她佝偻着身子的样子,心下不忍,有意打起圆场:“夫人身子羸弱,病痛缠身,仍心系王爷,远道相迎,其心可鉴。”
“王爷,妾……妾身……”支吾了好一会儿,司徒裴面色涨得通红,眼睛不停偷瞟着自己的夫君,却说不出一个字。
司徒炎烈毫不掩饰眼神中的嫌恶:“我与你说了多少次,没有重要的事情,在府中好生歇息将养便是,何必费神走动?”
明明该是夫妻间寻常的体己之语,到了司徒炎烈口中却是这般冷酷无情。司徒裴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在眼眶中打转,又不得不生生压抑着不敢哭出声。
司徒炎烈不欲再理她,兀自大步往前走,司徒裴紧张地跟上前去,许是步子快了些,一个不留神便被裙袢拌倒了。
“夫人……”高原赶忙上前搀扶。
司徒炎烈闻声转过来,竟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夫人,本王扶你起来。”
没有疑问的语气让司徒裴不敢拒绝,但常年病弱早已让她的手枯槁不堪,适才不慎跌倒又沾上了脏污,总畏畏缩缩地不敢伸手。
司徒炎烈没有这许多思量,见她没有回应,以为她又在使性子,于是冷道:“夫人既不需搀扶,便自己爬起来吧。高原,回府。”
泪水模糊了视线,司徒裴看着司徒炎烈大步远去,徒留伤心。
司徒裴心里比谁都清楚,在旁人面前,他们依然是恩爱如初的神仙眷侣,然而只要没有外人在,他的夫君就像变了个人一般,不再对她温柔有加,不再对她嘘寒问暖,甚至一个眼神都不屑给她。就好像以前的他只是他的敷衍,而现在,戏落幕了,戏台散了,他自然不再需要陪她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