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身边的毯子加裹到小女孩的身上，宙宇缓缓开口：“你听说过一个传说吗？关于吸血一族的。”
那个几百年前，让大地颤抖，让生灵涂炭，让人类畏惧的吸血一族，因为一个祭祀的诅咒，开始让这些尊贵无比的吸血一族坠入地狱。
没人知道，由诅咒化身而成的婴儿究竟下场如何，只是在那场惊动的战争后，一切开始复苏。
岁月长流，人类逐渐强大，他们已经没有了吸血一族的威胁，开始淡忘那个诅咒而生的婴儿。而他也抛弃了一切，让所有人以为自己死了，只身独处在这个曾经被人遗忘的角落。
“我就是那个诅咒而成的婴儿。”
作为司徒后人，这个传说霖儿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只是，对他的伤害已经造成，无法弥补。
“小哥哥，你很孤独吧。”没有预想中的害怕与畏惧，小女孩得知他的身世后更加贴近了他，小小的手臂想环抱住他，却因为太短小而不能如愿，于是她用小手轻轻地拍抚着他的肩膀，温柔而轻盈。
宙宇的周身泛着隐隐的哀伤，淡淡的绝望。不是自愿地选择孤单，选择寂寞，选择沉沦，选择等待，等待一个没有结局的无始无终。在一个人的世界上背负一切，把悲伤和痛苦陈旧了在记忆里埋葬，用沉默和淡然来掩饰所有不安、无措，还有绝望……
他的孤独，只有他懂……
“小哥哥，你恨那个祭司吗？”
恨吗？也许曾经恨过，多少次又多少次，恨意把自己圈地为牢，而他在原地转了无数次，无法解脱。总是希望回到最初的时候，没有仇恨，一无所知，以为可以活得更简单。
但这或许是宿命，一直装傻在世界里潜逃，却无处可逃。只能与寂寞同一国度。
黑暗里点起一支蜡烛，昏黄的火焰轻轻地跳动着，那是他寂静的心跳，蜡烛燃尽，黑暗吞噬了他，没有反抗，没有挣扎，只能习惯了漆黑一片。
有些事，不经意也会想起；有些回忆，白发苍苍也无法忘记；有些伤口，别人永远看不见，因为它就在你的心里深藏。
活着不过是为了偿还这个世界，若今天没有遇见她，只怕他还在安静地躺着等死吧。
此刻，能有一个人不嫌弃自己的身份，不介意他的过往，真心地对他，安慰他，不比什么仇恨都好吗？
放过自己，总比一个人被困在这里要好吧？
所以……
“不恨了。”他平静地回答。
“小哥哥，那你知道现在外面的世界吗？”
外面的世界……
应该比有吸血一族在的时候美好很多吧。虽然身在这山谷中，看着战争无休止地展开，这里变成了乱葬岗。但是从远古开始，争权，掠地，屠戮、死亡、灾害，这些是每个时代都会存在的东西。
无所谓你愿不愿意，无所谓你是否身在其中。时间就是一个轮回，只是对他来说，没有区别。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当那个夜晚，他在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他越来越虚弱，只是渴望变成普通人，但是周围的冷眼，世态的炎凉，让他最后的渴求变成了……若他能消失该多好啊。
外面的世界早已与他无关。
又是一阵沉默……
感觉怀里的小人儿有点心虚地低下头，宙宇误以为自己的厌世态度吓到了她，毕竟她才只有几岁而已。
清清喉咙，宙宇想起了他前面的问题，呵呵，似乎说了半天，都在说他自己啊。
“你呢，怎么会被遗弃在这里？”
“我不是被遗弃！”小女孩终于抬起头争辩。但是看见宙宇似笑非笑的脸庞时，又想起自己的身份，立刻又鸵鸟了起来。
“我不是被遗弃，只是从小胆子小，技能差，所以被送到这里接受历练……”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听不可闻。
然后，小女孩不说话了，耳旁是自己跳得越发快速的心跳声，思量许久，她觉得还是应该道明自己的身份。
“其实，我是那个祭司的后人，将来，也会成为一个祭司……”虽然这个身份不是她的选择，但是对于她的祖先曾经给予他的伤害，她难辞其咎，不管以前是为了拯救苍生，还是消灭异族。现在，他在她的面前，脆弱而孤独……
抬起头，她胆怯地偷看了他一眼，没有波澜的脸孔，似乎没有意外她的身份。
“小哥哥？”试探性地叫了声。
“我猜到了。”回答的声音平静没有起伏。
司徒……祭司……这个姓氏，曾经他那么努力地想忘记，似乎也的确已经被他忘却了……
只是当你想起时，一切又是那么鲜明，被人类歌颂了几百年的伟大祭司，司徒祭司啊……
怪不得她会在小窝门口画那些图腾，会用那些含有咒语的药粉，一切的一切，不是他没有意识到这些事情，只是在欺骗自己不去发现，不去探究。
但事实，却是如此让他避无可避……
“小哥哥，你不会生我的气吧。”说话的声音饱含歉意。
生气如何，不生气又如何，这本就不是她的错。上苍总是喜欢捉弄命运，他被抛弃，只是有时想抓住拯救命运的那棵稻草，谁知攀抓后稻草突然被扯断，心在霎那间也被击得粉碎，那种失落的感觉，亦是哭泣也找不到哪里是该哭泣的地方。
选择从来不是他们的权力。起码现在，她带给他的只有温暖。
小小的女孩有着治愈他内心贫瘠的力量……
“不生气，又不是你的错。我也说了，我早就不恨了，我只是很孤独，很孤独而已……”
“你放心，小哥哥，我在这里要住段时间，所以我会医治好你，照顾好你的。”小女孩对他誓誓旦旦。
“然后呢？”宙宇开口询问。
是啊，然后呢，把他照顾好后再次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孤寂地等待世界的消亡吗？
那现在治与不治有何区别？
“然后当然是你和我回去啊，我会照顾你一辈子。”小女孩露出开心的笑颜，没有一丝的疑虑，没有一丝的迟疑，她愿意陪他一辈子。
“一辈子啊……”她的一生短短光阴几十年，她的善良让她向他承诺，但是他怎么忍心剥夺她的一切。
人心善变，一念之间。
抬起手，他一遍遍抚摸着她的头发，不再去确认她的保证，也不敢去确定她的保证。
他的人生世界里大多是悲剧结局，无论怎么努力，付出多少，最终都是悲剧。即使改变也只是表面，沉寂后还是悲切切。
“睡吧。”
外面的雨似乎已经停息，穿过洞口，微风轻轻吹散小女孩的发丝，娇小的身影，温柔的睡颜，确实融化了宙宇长久以来孤单的心。
也许哪一天，他会因为某一个人，某一种幻念而变。不再禁锢，不再苦，不再忧，不再纠结不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