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笑了笑,道:“原来你是认识我的,也不枉我当了你这么久的棋子。”
这人承认了自己是朱星寒?
可他的外形,容貌,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黄荷起初还不相信,但当听到这人说话的声音,和看到这人的一对眼睛,她才相信,眼前这落魄的年轻人的确就是她在小道上见过的那个朱星寒。
别人可以假冒他的外形,但声音和眼神,却是谁也假冒不了的。
朱星寒的眼睛里,好像天生就有一种不屈的倔强。
这半个多月以来,朱星寒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这么落魄?
唐天明也笑了,道:“失敬失敬,在下对朱少侠的大名早已仰慕已久,想不到这些天你竟像是变了个人,一时真叫在下没认出来。”
朱星寒道:“谦虚好像不是你本人的作风。”
唐天明道:“哦?那在下一向的作风是什么?”
朱星寒道:“你是什么作风我不清楚,但至少你不必对我这么客气。”
这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但却像是互相对彼此都很了解。
唐天明笑了,道:“我对你客气,只因为我们或许可以成为朋友。”
朱星寒道:“与其和你成为朋友,我倒更愿意当一名棋子的好。”
唐天明道:“棋子?”
朱星寒道:“我这次来,就是来尽到作为一名棋子该做的事。”
唐天明失笑道:“我想你误会了,朱兄。”他居然对朱星寒客气了起来。
唐天明笑着走过去,他走得不紧也不慢,那动作真的好像是过来招呼他的老朋友。
他就这么在朱星寒的对面坐下,那一瞬间好似已将床上的黄荷置忘于脑后。
在他离开床头时也不忘再次点上黄荷的哑穴,这是谨慎的一步。
他做事一向不愿多生事端,能少一事就尽量少一事,他一直觉得聪明人对什么事都不该只用武力解决的。
此刻他的眼里只有朱星寒一人,朱星寒眼里也在他的脸上。一个是穿着新郎官帽的贵公子,一个是形秽不堪的落魄汉,这两人坐在一张桌前,对比鲜明,又是那么格格不入。
唐天明笑道:“在下唐天明,是真心想结实朱兄,什么棋子不棋子的,若是朱兄在意,可真是在下的惭愧了。”他在倒酒,道:“作为赔罪,在下先敬朱兄一杯,望朱兄莫怪罪。”
也不管朱星寒接受不接受,他双手持杯,一仰头,放下来时杯已空。
此刻朱星寒面前也有一杯酒,酒没有动。
唐天明道:“朱兄不肯原谅在下?”
朱星寒道:“我跟你好像没什么太大的过节,也就没什么原谅不原谅。”
唐天明拍案笑道:“在下早就猜到朱兄定是深明大义之人,定不会计较这些的,如此再好不过,只是朱兄又为何不愿喝下这一杯?适才朱兄不也称道这西域美酒一绝么?”
朱星寒道:“我也不是来陪你喝酒的。”
唐天明看着他,虽然还在笑,却隐含嘲讽道:“那是为何事而来?”
朱星寒道:“为她。”他说话时都是看着唐天明。
唐天明不禁看了一眼床上的黄荷,才回过头道:“为她?”
朱星寒道:“是!”
这个答案不仅唐天明有些惊讶,黄荷也不例外。
但仔细一想,朱星寒能在这时候出现,黄荷也猜到定是来救她的,只是,当她亲口听到朱星寒为她而来时,那种心情,她真不知如何言说,好在她现在本来就不能说话,不过这也足以使得她心跳加快,就连脸皮都红到了耳根子。
她真庆幸自己是躺着的,加上房里烛火通明,并不容易被人看出她脸上的变化。
唐天明简直想笑,但他还是忍着想问个明白,道:“你们只见过一次面,你有什么理由说她要你救?”
朱星寒道:“她借走了我的马。”
这回唐天明忍不住了,他失声笑道:“朱兄这个理由未免牵强,要知道今晚是在下与黄姑娘成亲的日子。”
朱星寒道:“对于你来说成亲重要,对我来说要回我的马重要,这并没有什么好议论的。”
唐天明怔住,这种说法已经有点蛮不讲理。
但你说他不讲理,这里面却又偏偏有他的道理。
唐天明脸上的不悦一瞬间就消失,还是以他最礼貌的笑容说道:“不如这样,在下愿替黄姑娘偿还朱兄三匹快马,聊表歉意……”
朱星寒打断道:“我要的是我那匹马,不是你的马。”
唐天明又笑不出来了,他已不打算再作争辩,就算他问“我的马跟你的马有什么不一样”这种问题,朱星寒照样可以说出原因来。
他才明白这种讨论从一开始就很难达成共识,首先朱星寒就不打算与他共识过。
唐天明叹道:“所以你真的要抢她走?”
看到他叹气,朱星寒竟有了一丝笑意,道:“不是‘抢’,是‘带’。”
唐天明苦笑,道:“看来朱兄真的是想为难在下了,只不过,朱兄自恃武功高强,但在下也不遑多让,加上唐府内外遍布在下的人,只怕朱兄此行的目的难以实现了!”
门外忽然有脚步靠近,有人来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唐天明厉声喝道:“谁?”他明明在院门口安排了守卫,命令所有人不得靠近,现在却有人敢来敲门。更何况今晚又是大喜的日子,更不比平时。
门口传来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道:“公子息怒,苗姑娘说公子房里来了客人,命奴婢前来送上一壶新酒。”
唐天明刚才倒酒时,就已知晓壶中酒已将尽,苗小玥爱喝这种西域葡萄酒,加上朱星寒刚开始那几杯,壶中确实已所剩寥寥。
但唐天明直觉敏锐,关注点并不在这。他看着朱星寒,淡淡一笑道:“看来朱兄来时也不是完全不为人所知。”
这句话也把朱星寒难倒了,他表面看上去无动于衷,心中其实也在疑惑这一路上几时曾被人察觉?
唐天明似乎想在朱星寒脸上看出些什么,但他根本看不出,于是才对门外人道:“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一个窈窕少女,当然是个丫鬟,手捧金盘,盘上装酒的瓷壶与桌上的别无二致。
唯一从外观上有所不同的是,新端进来的酒壶身上还有盈莹水珠,因为是刚才冰窖中取出的酒,冰酒寒气透过壶身,才致使壶的表面覆盖了薄薄的水珠。
这种西域美酒,最适合存于冰窖之中,因此从中刚取出的酒最适合为人享用。
唐天明笑道:“新酒当前,朱兄可还拒喝么?”
朱星寒道:“我没理由陪你喝。”
唐天明继续笑道:“那如果在下答应,朱兄若是肯赏脸喝一杯,在下就不拦着朱兄带黄姑娘离去呢?”
朱星寒沉默,他没想到唐天明开出的条件竟如此简单。
唐天明目不转睛地看着朱星寒面上表情,他还是那样的笑容,隐隐透着自傲。
唐天明忽然对那丫鬟道:“你叫什么?”
丫鬟道:“奴婢倩倩。”
唐天明笑道:“倩倩,好名字,你来试酒,让朱兄可以放心这酒里有没有毒。”
倩倩倒了一杯喝了,什么事都没发生。
唐天明微微一笑,道:“给朱兄倒酒!”
倩倩给朱星寒倒了一杯,又给唐天明倒了一杯。
唐天明道:“朱兄只要肯给在下一个面子,在下一定担保,绝不为难朱兄带人离去!”
朱星寒不再犹豫,拿起了杯子,唐天明同样举起:“干!”
二人同时饮尽,同时放下杯子。
朱星寒此行的目的,其实并不是为救黄荷而来。
救黄荷,那不过是他来找唐天明麻烦的借口。他消失的这段日子,并不是真的消失,而是在等,等着陷害他的幕后真凶浮出水面,为了避人耳目,他不惜放弃与吴品和熊千千会面,终于在今天看到唐府大办亲事的异样,凭借自己突飞猛进的武功,才窥得唐天明的阴谋。
但现在唐天明好像并不为难他,他也开始觉得唐天明似乎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坏,或许等把黄荷救出去后,可以再回来跟唐天明好好谈谈,这种种由来是否存在什么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