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就仿佛忽然给人点了笑穴,除此之外尹独想不到还有什么事能令他这么开心的去笑。
到尹独还是明白了,他毕竟跟在唐开阳身边多年,唐开阳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唐开阳之所以笑,是因为他如果不笑,很有可能下一秒就会忍不住自杀。
——原来笑是为了缓解他心中那份认识错误的痛。
——原来这份笑,背后竟是苦的。
尹独说的那些话,竟让唐开阳真正的认识到自己所犯的罪孽。这实在让尹独有些意外。这本是他希望看到的,但真正看到唐开阳这副样子,他心里又是那么不忍。
唐开阳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突然,笑声停了,唐开阳开口道:“你看上去好像有些紧张。”
尹独此刻的表情看起来确实不太轻松,但他还是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唐开阳又继续道:“你以为我要杀你?”他的声音十分平静,就如往日他二人在一起喝酒一样,说话都是一种聊天的轻松语气。
尹独点头道:“因为我背叛了你,我知道韩山童是你最大的秘密。”
唐开阳淡淡笑道:“那我真该好好的谢谢你,谢谢你能把我骂醒,第一次有人敢这么指责我,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呵呵,全怪我一生自负,追求名利和欲望,才会害了韩教主,害了皇天教……”说话到了后来,声音竟有些沙哑。
只见他双眼呆呆地望着血淋淋的一只右手,忽然五指成爪,袭向自己的天灵盖。这一幕来得简直突然。
但他并没有成功,因为尹独阻止得很及时,他这一爪才没有落下去。
尹独手心都在冒汗,他已被唐开阳这一举动吓得不轻,他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才道:“明王能明白属下的苦心,属下十分感激,但是明王,别忘了韩教主现在尚且在酒泉镇养伤,你此刻若是自尽了,如何弥补对韩教主所做的一切?你至少应该先想办法送韩教主回白莲教,再听候韩教主发落不迟!”
唐开阳惨然笑道:“我受的伤,已然活不了多久,倒不如自己了断……”
就在这时,前面陆陆续续地有人赶了过来,原来是熊千千带着众人逃了出来,准备杀上大殿。
这些群雄里边,除了叶十香被迫帮战,和向笑天一心复仇之外,其他人到现在还犹豫不决。但当他们看到了此时的唐开阳的时候,脸上都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在他们看来,唐开阳给人的感觉就是威严得不近人情,浑身透着帝王风姿的一位强者。但此刻他却伤痕累累,一脸疲惫。
熊千千眼珠子转了转,冷笑道:“大乘明王,还没等我们杀过去,你倒是自己送****来!今天这里有这么多绿林好汉在,看你还往哪逃!”
她故意强调了那句“这么多绿林好汉”,就是故意说给身后那些武林豪杰们听的,意思也很明白,就是要告诉他们,如果所有人团结起来对付唐开阳,那唐开阳只有死。
群雄虽然并不想跟唐开阳作对,但每个人都看得出来,唐开阳已经是个重伤的人,身旁就一个尹独,根本不足为患。
向笑天在群雄之中走了出来,喝道:“唐开阳,今日便还我点苍派死去的亡魂一个交代!”他眼睛几乎都要冒出火来,紧接着道:“各位在场的武林同道,若还有人不嫌弃我这个昔日的点苍掌门,愿意与向某结识的,那向某便恳请哪位同道,助我一同杀了唐开阳!”
熊千千大拇指一竖,赞道:“好!向掌门,要的就是你这份不畏强敌的气概!”
她又冷冷一笑,瞟了眼身后的群雄,道:“相比之下有些人嘛,被人欺负了都还帮着说好话!”
她这句话说得傲慢轻浮,完全就不把群雄放在眼里一样,但此刻群雄被拿来跟向笑天做对比,他们脸上体现的居然不是愤怒与不服,反而表现得有些自惭形秽。
他们也知道熊千千说得有道理,但此刻若是答应帮忙对付唐开阳,那不就跟先前在地牢里说的那些话自相矛盾么?
尹独道:“皇天教三个月来一直都好生客气对待各位,若真的是有心刁难各位英雄,想必你们也活不到今日。”
他微微一笑,道:“身在江湖,最重要的就是要讲江湖道义,我们明王早已有意放各位回去,如今各位既然已自行出狱了,那就速速请回吧!”这就是他值得被唐开阳信任的理由。
尽管这不是唐开阳的命令,但尹独却总能帮他做出一些正确的决定,所以他说这些话,唐开阳非但不责怪,反而只会感激他。
向笑天仰头大笑,冷冷道:“回去?你让我回哪里去?今日不是你们死,就是我向笑天人亡!”
尹独冷冷喝道:“向笑天,当日是你跪下来求我们不杀你,明王看你也是位成名的人物,才饶你一死,望你加入皇天教,现在你不加入也就罢了,还想寻死?”
向笑天冷笑道:“我生为点苍派掌门人,誓要替死去的点苍门人报仇,当日忍辱求你们不杀我,当然是为了找机会报仇了,说的那些话,想不到你们也会信以为真,真是老天有眼!”
这时候,唐开阳忽然摆摆手,示意尹独不必再说。
尹独疑惑道:“明王你……”唐开阳打断他道:“不必多说,纵然今日逃得掉,我也再无翻身的机会。”
他又展颜笑道:“我很感激你能陪我到现在,唐开阳这一生已经无憾……这里由我拖着,你快逃走吧!”
尹独默然良久,忽然也笑道:“明王,你实在小瞧我尹独了,就算救不了你,我尹独也不会独自苟活于世上!”
他把唐开阳一只手往自己身上一搭,道:“走!”尽管他一只手已被虹夏打废,加上唐开阳身躯庞大,但在他挟带下,二人撤退迅速,转眼又消失得不见踪影。
“那里跑!”向笑天一个人当先追了上去。
那些群雄却还是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熊千千大喊道:“一个个都还傻着干什么?快追!”群雄这才反应过来,也不知为何,听到熊千千的话,他们就真的去追了。
他们终于肯加入这场为民除害的争斗了,只是碍于之前的面子,谁都不肯说出来。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非要看到对自己有利的一面,才愿意做决定,在不利的情况下,只愿选择逃避,因为他们只愿选择对自己好的,尽管自私,却并不能说他们错。
熊千千只是笑了笑,并不戳破。
前有熊千千带领的众武林豪杰,后有峨嵋派的追杀,再次逃跑,唐开阳和尹独能去哪里?
关于这点,还未等唐开阳问出口,尹独已先说了出来:“明王,你难道忘了,我们还有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可以避一避?”
唐开阳的确忘了,但听了尹独此话,他的眼睛仿佛忽然间又有了光彩。
尹独笑道:“属下指的就是你用来囚禁韩教主的禁地,只要我们躲进那里,你再启动石壁的机关,试想有谁还能进来?等风波过去了,我们要离开这里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这的确是目前来看最好的办法。
唐开阳像是松了口气,身边有尹独陪伴,他感到很庆幸。他笑道:“我早已将性命置之度外,竟未想到这点。”但他毕竟是唐开阳,有些事往往比别人想得还要远。
他接下去又道:“昨晚破壁而出的那位朱家后人,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有人能打破密室的石壁。”
尹独表情忽然也变得很难看,道:“昨晚的确出乎我的意料,属下的内伤,就是被他伤的,他的内力之强,的确是我平生罕见,昨晚跟他在一起的那个小姑娘,好像就在刚才那些武林人士中,属下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这朱家后人是否也有回到这里。”
他又继续说道:“想不到昔日侥幸逃过一劫的朱家后人,会成为威胁到你我性命的最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