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钧和许叔惠商量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登报;却没想到,他的这一举动,促使曼桢做了奔赴他乡的决定。
“顾小姐,你真的决定好了?”
玛利亚修女乘着月色走过来,陪曼桢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
曼桢心中不好受,她是舍不得,但又无法去面对。
她看着天上的月亮,轻轻地说出一句答非所问的话来:“你看那月亮是不是很美……”
玛利亚修女虽然不知道这个花一般的女孩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但她从对方眼中竟然看出了一种“沧桑”之感;她心下有些明了,淡淡地笑了笑,附和了这个话题,低声吟诵着:“你又将迷蒙的春辉,洒满这幽谷丛林。你终于将我的灵魂,完全地解脱消溶。你将抚慰的目光,照临我的园庭。就象友人的青眼,关注我的命运。我的心感觉着,乐时与忧时的回响。我在苦与乐之间,寂寞孤独地倘佯。……”
曼桢看向她,这是歌德的诗歌。
在这个年代,此类忧郁抒怀的白话诗词最为流行;大学里的各种诗社、话社、剧社等等,尤为兴盛,甚至吸引了不少非在校生的加入。而曼桢,曾经也是其中的活跃分子。
玛利亚修女诚然是个虔诚的信徒。
她的原籍是Y国,父母是个普通的农场主,十八岁的时候毕业于免费的教会女学;后来由于一些变故,就顺从自己的心意做了修女,成为了主的仆人。
从欧洲到美洲,再到亚洲。玛利亚修女乘着巨轮,随着商贸和军队,辗转了好几个国家,四下传播教义,也见了不少世俗风情;而像曼桢这样因为陷入迷茫而惶恐不安的人,更是见了不少。
这种人,往往最是不经刺激;周围外界的的那么一丁点儿的动静,就会让他们产生“被逼迫”之感,从而情绪不稳,乃至失控,做出些将来后悔的事情来。
玛利亚从来不强迫别人来“被动地”,向自己诉说发生在他们身上的那些故事;毕竟有些“故事”,不是那么美好,甚至可以说是残酷,如同长着獠牙的魔鬼一般。
直面魔鬼的人,只有两条出路,要么被对方干掉,一辈子再也爬不起来;要么干掉对方,走向光明的未来。
可如果一个人还没有做好面对“魔鬼”的准备,就被那些“为你好”的外力给推了上去,那么结果显而易见;毕竟幸运之神不能眷顾每一个角落,即便是能,它能给你的也只是机会而已,而机会,也只是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
玛利亚修女语气温和地继续对曼桢说:“你看,买了橘子的人,也不能保证每一个都是酸中带甜的。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她看着曼桢,见对方又表现出犹豫的样子,就接着道:“被过往困住的人,总是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既然看不到眼前,就暂时闭上眼睛,想想你想要怎样的未来吧!”
未来?
这两个词曼桢几乎没有想过。
那一世走过路泥泞不堪,让人心力交瘁;这一夜,曼桢难以入眠。
次日上午时分,M国使馆内。
“皮特叔叔,Miss顾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丽莎笑嘻嘻的对眼前的中年男子说;得到肯定的答复,就欢欢喜喜地回去了。
“Hi,皮特,有了‘生意’,别忘了请老朋友喝一杯!”
褐发男子拈着其中一张盖了印章的纸,嘻笑道。
皮特笑着应了,顺手接过文件。
这已经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规矩了;当然不是指喝酒,而是指“生意”。
皮特刚来的时候就被本地人的人做法惊呆了.
只是一般地按照流程工作,尽自己的职责,得到口头的感谢,皮特就很开心了;但那些来办事的当地人,太过热情:他们对自己表示了感谢,又给了自己很多的称赞,还热情邀请自己去进餐和娱乐,最后还要给自己发一笔他们口中的“辛苦费”。
刚开始皮特不敢收,毕竟他领了工资就应该好好办事,而且这钱也不是对方凭空而来的;另外这种行为严格来说,算是行贿;而受贿可是违法的。
他不想无缘无故拿别人的血汗钱,更不想上法庭,不想失去工作;他还有几个孩子要养。
可后来他就发现自己的同事们都光明正大的拿,甚至是索要这“辛苦费”;而他国内的妻子,也写信抱怨说家用很紧张。
之后,皮特也就不再拒绝别人送他的“辛苦费”了。
有了这额外的“收入”,生活好了许多;去年还在妻子的故乡买了大片的农场,没有贷款,一次性就结清了。
这时皮特才明白为什么当时申请这份工作的人那么多;也知道刚来时,他去询问同事们口中挣钱的“生意”时,他们神秘的笑了笑,给出个轻飘飘的回答:“Justmon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