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刚进门便见顾大娘笑着迎上来,“你们回来了?哟,还钓了不少鱼呢。”
“嫂子,今天我掌勺。”接过容若手中的篓子笑道。
“这怎么行呢,还是我来吧。”
我笑着拉起她的手道:“嫂子该不是怀疑我的厨艺吧。”
容若郎声笑道:“嫂子照顾了我们这么些天,也该让她去做做饭了。”
“这......”顾大娘看看他又看看我,笑道,“也好,我来打下手吧。”
我高兴地拉着她的手走进厨房。顾大娘边生火边笑道:“姑娘真是好福气啊。我经常听先生赞公子人品才华无双。大娘也是过来人,也看得出公子对你是一片深情的,姑娘要好好把握才是。”
“是,嫂子的话我都记住了。”禁不住偷偷地发笑,低着头,手不停地刮鱼鳞。
顾大娘朝门处看了看,端起米温和地笑道:“我去淘米。”
我回头看见他正笑吟吟地站在门口,低头继续手中的活,感觉到他走近身边,“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跑进来难不成要帮忙吗?”
“远庖厨,但没有说要远佳人啊。”他斜靠在水槽边眼里漾着水纹地看着我。
“贫嘴——”我被看得有点不自在了,“该不会进来就是为了看我吧?”
“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了。就是为了看你来的,怕你像那故事里的女子一样不辞而别了。”他脸上带笑仿佛是在开玩笑。
“放心,我不会不辞而别的。走之前肯定会跟你说一声。”心想这人又开始犯傻了,“这么有空闲倒不如担心天什么时候会塌下来好了。”
“如果你走了,不但天会塌,地也会陷呢。”
洗干净满手的鱼血,走到他跟前,看着他的眼,“有没有发现你肉麻起来都快可以当琼瑶老奶奶的老师了。”
“谁?”他一脸疑惑地问。
“没有谁,快点出去——”连推带拉地把他赶出厨房,“净在那里碍地方,再罗嗦今晚就不要吃饭了你。”
耳根清净了,但心却不能平静。来之不易的相聚,大家都害怕得而复失。醉过方知酒浓,爱过方知情重。失去后才知道拥有的珍贵,才有失而复得的欣喜,也才有得而复失的恐惧。这次我们真的可以实现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诺言吗?
夜幕悄然降临,庭前映了月光,如铺了一层霜,又仿佛是一口清澈的寒潭,树影如烟雾般投映在上面。附近不知名小虫在低吟浅唱,萤火虫也空中画着一个个光弧。一时兴起便追着那萤火虫想把它抓住。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只见容若愉悦地走入月光中,混身氤氲着一层柔和的光,衣袂翻飞踏风而来,环着我的腰。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牛郎织女星。”挽着他在一旁坐下,“好漂亮的月色,是吗?”
“呒,这么些年只要看到月亮都会想起你......”他在我耳边柔柔的说。
“那么说,只要你看不到月亮就不想我了?”笑着揶揄道。
他长叹着把我搂在怀里,“怎么会呢,当然想了。”
“对了,子清说你续娶了,娶的是哪家的女子。”有些问题无论迟早还是要知道的。
他片刻不语后缓缓道:“是甄瑶——”
“真的天遂人愿了。”想起草原上遇到的那小女孩竟已嫁作人妇,不禁叹道,“她一定对你很好了。”
“没有人能替代你的位置......”他深情的说。
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可怜了瑶儿......”在他的怀里看满天的星星,“你该不会把人家冷落几年吧。”
他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把我搂得更紧,“芊落......芊落......在你身上我仿佛耗尽了这一生的激情,也只有你才能重燃起这份激情。”
这话虽是听起来感动,但是,“你不觉得这样对瑶儿很不公平吗?她也是对你一片真心,你却这样冷淡处之。”
“若为了你所谓的公平而对她虚以委蛇,不是对她更不公平吗?”
“为什么要虚以委蛇呢?就不能真心的接受她吗?其实我觉得她挺可爱的。”
他又半晌的沉默,我回头刚好对上他那漾着月光的眸子,一阵的心醉神迷。他一声长叹道:“因为我的心里满满的都是你......我、我实在是没法在一个到处都有你昔日的影子甚至连空气也弥散着你的气息的地方去接受第二个女子。”
“咳——”背靠在他胸前,看在云间时隐时现的月亮,“你让我很有负罪感......”
“芊儿,不要多想了,这不是你的错......若真要深究,那也是我作的孽......”
应该接近十五了吧,天上的月也快团圆了,几点疏星若隐若现。晚风吹动浮云,地上的月色也时明时暗。周围的桑树叶子相互摩擦的声音渐渐从柔和变得尖锐,月也被彻底地遮蔽了,天地一片昏黑混沌。一场骤雨就这样毫无先兆的来临。
“怎么这雨说来就来,淋到了吗?”我拿着手帕替他擦脸上的雨水,伸手去解他衣领的扣子。
“芊落——我、我自己来好了。”他稍稍紧张地握住我的手。
“想哪去了?”笑着嗔了他一眼,“换下淋湿的衣服,不要着凉了”
他放下手尴尬地笑道:“没想哪去。”
“喜欢自己来就自己动手好了,干衣服在那里。”指了指放在一边的衣服,转身坐在镜前散开头发。他上前接过我手中的梳子,挑起一撮发丝轻轻地梳了起来。烛光在铜镜中氤氲开来,昏黄的铜镜映出一前一后的两张脸孔,一个正值双十年华,一个年已而立。一切都恍如梦幻。
听顾大娘说屋后的桑葚熟了,随她在那些桑树间忙碌了大半天,收获了两大箩筐的桑葚回来。我口水汪汪地看着这些紫色透亮的小家伙。顾大娘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一样,捧了几大把给了我,笑道:“爱吃就多拿点,别客气。”她盛情难却,我也只好高兴地收下了。
捧着一大堆桑葚看见容若在书桌前似在画画,便好奇的走上前,“画的是谁啊?”探头去看那画,读一旁的题字,“三十自画小像?”左右端详了一下他,“天啊,这画的哪是三十岁,五十岁的想像图还差不多。真人哪有这么老啊。”
他开怀一笑,“六十是全寿,三十也算半寿了,岁月不留人。哪像你,还一个二十岁的模样。”说着拉我坐在他的膝上。
“羡慕了?”坐在他膝上恰意地咬起桑葚,“我摘的,要么?”
拿起一串递到他面前,哪知他只低头就把那紫亮的小桑葚咬走了,抵着我的额笑着说:“红颜不老就好。”
“呵呵,那我和你一起慢慢变老好了。”
腰间的臂弯渐渐收紧,他灵巧的舌轻轻地舔我唇上的胭脂,“你是吃桑葚还是吃我唇上的胭脂啊?”
“鱼和熊掌可否兼得?”他笑着低声耳语道。
“孟夫子说不可以,所以——”拿起一撮桑葚塞到他嘴里,“先吃完桑葚再说。”边说边低头窃笑。
“你真坏......”趁我不注意,他曲指往我额上一弹,“等以后回去再慢慢收拾你。”
“呀,好害怕呢......”装着无辜地看着他,“那我不回去了......”
“你敢?看我不把你捆回去?”
“你更坏。”笑着往门外走去,不期竟背后碰上了一个人,回头看去不禁一惊,顿感脸上火热火热的,“子、子清?你是找容若的吧,他在里面——”
他只点了点头便走了进去,好一会儿才出来。“子清——”我急走几步上前。
“宛儿——”他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我,笑道,“气色好多了。”
“子清,谢谢你。你的救命之恩,结草衔环也不以为报,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语无伦次地说些什么了。
“哈哈,好了好了,以后好好过就是最好的报答了。结草衔环就不必了,不过下辈子记得让我最早找到你。”
看着他走上马车的背影,眼眶酸酸的竟滚下泪来。“子清的恩情真的无以为报啊。”不知什么时候容若来到我身边,感慨道。
是啊,子清,你的情意,真的无以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