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房门被一下比一下重地敲着:“麝月——开门——”
这冤家真是不让人有半刻安生的吗?!“麝月。”看见她正要开门,我忙唤住她。
“开门——芊落开门好吗——”
“爷刚才不是见着我就急急脚的择路而逃吗?”终于受不了他的敲门:“既然这么不愿见,爷就爱去哪去哪好了,八大胡同的姑娘最解温柔。回来省得拙妇碍了爷的眼了......”边说边泪不禁的簌簌而下。
“芊落!”门外一声喝止,本来还想吐吐怨气的,最后只好蜷在榻上生闷气。自那声喝止后门外竟安静了。
“麝月,去看看爷是否还在门外?”
麝月片刻回道门外没人。“去看看他在哪里,今晚你去伺候他安歇吧。”我是不愿见他了。
不久,麝月慌张地回来道:“不好了,福晋。刚才奴婢看到爷在渌水亭里,走近才发现他烫得吓人。”
“什么!”心里暗叫不好了,忙走近床边伸手朝他额上一摸,果然烫得很:“叫大夫了吗?额娘知道这事吗?”
“奴婢已经派人去叫了。福晋,要打水来先给爷擦洗擦洗吗?”
“也好,去打盆温水来。”说罢刚要转身,却被一只炙热的手拉住,心头一动,回头见他半睁的眼,不再是往日的黑白分明,而是满布血丝,满是疲惫的神色。我看着不觉蹙了蹙眉。仿佛他看到我的蹙眉,片刻鲜红的双唇动了动,好像是在说什么。
“哪里不舒服吗?喝水吗?”我俯下身问。
“福晋,水来了。”
正要伸手把他扶起。“哟,小姐,使不得,让奴婢来扶把。”晓芙不容分辩把我拉到一旁的绣墩上说。我瞪了她一眼,这丫头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她朝我福了福身走到麝月身边。
刚收拾妥当,大夫和福晋同时赶到。“咳,我应该知道的。刚才见他脚步漂浮就应该把他留下让大夫瞧瞧。”福晋焦急地在床前等待着大夫的号脉。
大夫深深一揖说:“少爷这是由风寒引起的,在下且去开方,少爷服药后发了汗便可痊愈了。”
福晋坐在床前不停地给容若换敷额的毛巾:“要喝水吗?”见他微微点头,我端来一杯水上前。他啜了一口又摇摇头,唇翕动着说:“淡呢。”如果不是福晋在我铁定要数落他挑剔。
“恰好今天惠主子赏了几瓶子的玫瑰露,甜而不腻,加一点点就香得很。我去拿来啊。”说罢便走了出去。
屋里就剩我和容若了。看着他,我尴尬地挪到水盆前替他换毛巾,然后讪讪地坐在他床前,抽出手帕低头绞着。正绞得起兴,他哑着喉咙说:“再绞它就要变破布了。”
“要你管?”
“是,是。不用我管。那我去八大胡同好了。”作势要起来。我一急把他推回床上,他顺势把我拉到他身上。“仔细给额娘看到就不好了。”说着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这会就知道不好意思了?刚才叫我去八大胡同的时候可不怕额娘听见呢。”他拉着我的手腕,略带戏谑地说。
我横眼瞪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拍掉他的手,打算不管他了,往外走。门一拉,见到明珠夫妇正站在门外。
“请阿玛、额娘安。阿玛、额娘吉祥。”
“起来吧,容若现在怎样了?”明珠语带焦急地问。
“大夫说,只等发了汗就会很快痊愈。”说着把他们让进屋里。
容若见明珠进来就支撑着要下床来,明珠忙快步上前把他扶住道:“别多礼了,快躺下。”接过端来的药一撩袍子坐在床边道:“先喝药。”
他接过药疲惫一笑,说:“儿子让阿玛操心了......”明珠抬手止住他的话:“喝药,焐一身汗就好了。”
看他沉沉睡去,明珠稍松了一口气,说:“幸亏现在不是临近殿试的时候,不然又得误了。”
“儿媳也听府里的嬷嬷说容若自小就多病。”
“所以自小就亲自督促他的骑射,但还是小病不断。”明珠轻叹了一声道:“不过这次倒是因为我七月里那场病累的。”
听他的语气里含着自责,便宽慰地说:“儿媳曾听说朝鲜有句民谚说‘摇摆到八十’,所以请阿玛不要太担忧了。”
“摇摆到八十......也愿如此。”他刚还欲说什么,但听得门外报说徐乾学来访了,正犹豫着。福晋开口劝道:“还是去吧,保不准有什么要紧事呢。这里有我和芊落就可以了。”听罢他还是不放心地往外走。
摇摆到八十......我也愿是如此......看着他涨红的脸不禁想。
我和福晋轮番地守候着他,期间明珠也来过,被福晋劝回了。终于天蒙蒙亮的时候发汗了,体温也降了下来。我们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额娘累了一晚,现在容若也发汗,料也无大碍。请额娘回去安歇吧。”
福晋揉了揉肩说:“也好,你也安歇吧,别累坏了。”
送走福晋,吩咐房里的丫鬟好生照看着他,便放下头发和衣而睡。沉沉地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是饿得饥肠轱辘,还闭着眼就唤道:“晓芙——到厨房看开饭了没有。”
“海棠春睡足啊——”揉了揉眼朝声音的来处看,只见容若正静静地斜倚在太师椅上,侧支着腮看向我。退热后他脸上的潮红也褪去了,脸苍白而憔悴,双唇也有点泛白,唯有那双眸子依旧亮如琉璃。
他疲倦地一笑,说:“看够了吧。”
“哼,谁稀罕看你呀。”瞪了他一眼翻身看向窗外。
他扶着墙颤抖抖地走到我跟前,一揖到地,道:“为夫给夫人赔礼了。”
“作死啊你,才刚退了热就往风口上站。”我忙起身蹑着丝履把他从窗前拉开说:“仔细给额娘看到就要怪我轻狂了。”
把他趔趔趄趄地推回太师椅上,我正想打打牙祭,他却拉着我的手不放。“爷还有什么吩咐的吗?”我侧眼看向他。
“还是不能原谅我吗?”
“原谅?真是折煞妾身了,爷有什么错要我原谅的吗?”
他半垂着眼睑,不停的摩挲着我的手,直到手泛红发烫也不停息。“我饿了。你不怕饿着我难道就不怕饿着你还没出生的孩子吗?”我毫无温度的说着。
“芊落......芊儿......我知道是我不好......”他依旧垂着眼继续摩挲着我的手,样子像极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声说:“如果今早听你的话在家里歇着,昨晚就不会......其实我一直后悔着,回来见到你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所以想回房再慢慢说清楚的,怎知道还吃了闭门羹......”
“够了,磨了半天的嘴皮,我真的饿得慌,你用了饭没有?”
“没有,等你原谅了我再吃。”他还是不屈不挠地在这个问题上磨。
冤家!我狠狠地在他手上一掐,说:“知道什么让我最气吗。不领情倒也罢了,知道人家委屈不安慰也还罢了。一天都在想着你,傍晚的时候倚着柏树一站就是差不多两个时辰,腰都要站断了,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等你回来。你呢,像避瘟神一样择路而逃,简直让人气结,我也不求你怎么说,说一句对不起不就可以说么。所以说了你不爱回不爱见没有人勉强你!”
“所以你赶我去八大胡同?”
还提这事!我横了他一眼,说:“想去也行,不过要带上我。”
“好,只要你愿意。来,我们吃完饭就去。”他扶着麝月在席边坐下。
这话引得一旁的麝月和晓芙扑哧的忍逊不禁,旁边的小丫鬟们也不停装作掩鼻肃容。“要笑的都笑吧,别憋出内伤出来了。”我看着还装着严肃状的某人说。
“呵呵,听到了吗,还不快谢福晋?”
于是,很让人黑线地满屋子的人都笑着谢恩。晓芙盛汤的时候笑得把汤洒了几次了。“冤家啊,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我睨了某人一眼:“饭也不让人安生地吃。”
“所以说,你就用这辈子来还吧。”他得意地说。
“谁欠谁还说不准呢,说不定是你欠呢?”都说黛玉欠了宝哥哥泪,但宝哥哥就没有欠黛玉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