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上,我每天都要花上一定的时间打理府上的大小事情,听福晋用无限伤感的语调诉说着这位先皇后小时侯的她逗弄下长大的点点滴滴。我对这位赫舍里皇后的了解也仅限于一些史册上的文字,所以每当这时候我都是静静地听然后尽我所能去宽慰她。听说康熙悲痛不已辍朝三日,还令宫中命妇宗室女眷诰命夫人轮番祭拜。我每每都会想起这位极尽生荣死哀的赫舍里皇后的儿子——在储君位上坐了四十多年的胤礽——被二度废黜的皇太子。如果可以让我在这个时代停留足够长的时间,还真想证实一下这位储君是否真如传说的那样桀骜不驯,暴戾乖张。
第七天后,府上象征式的缟素刚被摘了下来,孝庄的懿旨宣我们婆媳进宫。
这是我第三次进宫,随着福晋在苏嬷嬷的引导沿着熟悉的游廊来到慈宁宫后花园。孝庄就坐在鲜花簇锦的花园里,怀里是一个牙牙学语的粉娃娃,身边坐着一个宫妃。
粉娃娃拉着孝庄的衣袖,嗑着嘴巴柔声细气地叫了声“阿奶”,逗得孝庄笑得合不拢嘴了。旁边年长的嬷嬷纷纷奉承地称赞着大阿哥如何如何。大阿哥?难道就是那位日后被终生圈禁的大阿哥胤褆吗?那孝庄旁边的想必是他的生母惠妃纳兰氏了。荣华尊贵的天家里也有人世间最平凡的天伦之乐。此刻享受着曾祖母和母亲无限疼爱的胤褆,谁会与日后在夺嫡中成了失败的牺牲品在圈禁的高墙里度过余生的胤褆联系在一起呢?或许,这就是天家了。惠妃……传说她就是容若进宫的表妹,是真的吗?稍个机会问问容若才行。
如此想着走到她们面前,行过礼,孝庄把胤褆交给奶妈,半抬起手说:“都起来,坐吧。”
落座后,我试探地看向惠妃,恰好她也向我看来,闲雅一笑说:“这位想是哥哥家的儿媳妇了。真是清水出芙蓉似的,嫂嫂真好眼光。”
哥哥?她是明珠的妹妹?!吃惊地发现原来被开涮了……那如果容若和她……姐弟恋倒也罢,她比他要大一辈呢。在现代就说年龄不是问题,但是这时候好象不可以这样吧……
福晋笑着忙摆手,说:“娘娘这番赞赏我可当不起呀。这鸳鸯谱是老祖宗点的,那是老祖宗的眼力了得。”
“原来是这样啊。”惠妃笑着向孝庄行了一礼说:“是臣妾犯糊涂了。请老祖宗恕罪。”
“罢了罢了,快起来,”孝庄笑着摆摆手说:“若说眼力啊,那丫头也不错,她在众多八旗子弟里第一眼就看中了敦慧的宝贝儿子。”
原来老太太还没有忘记……我不好意思地说:“还是要谢老祖宗的成全才是。”
孝庄侧身向福晋笑着说:“现在知道谢恩了吧。敦慧,要知道当初说把她指给容若的时候她还呆呆的手足无措呢。”
“让老祖宗见笑了。”心想当时根本就是毫无思想准备,听到指婚还大脑一片空白呢。
后花园突然生起的一阵骚动把我们的谈话打断了。循声看去,不远的回廊上一个女子穿着素白的雪缎宫装,容貌上看是二十出头的光景但散开的覆至脚螺的长发已经花白。她边推开拦在面前的宫女向前走,边说:“让开!胆敢拦我就先数数脖子上有多少个脑袋!没有三头六臂的就快给本公主滚!”
“建宁,休得胡闹!”孝庄蹙眉沉声道:“让她进来。”
公主?建宁?看着那女子推开面前的宫女快步走到孝庄身边重重跪下凄厉地哭道:“皇额娘,儿要见应熊!求皇额娘跟皇上说说,让皇上准我见上应熊一面。他会说服吴三桂投降的,他跟儿说过他不是吴三桂的同谋。皇额娘,儿求求您了……”
孝庄抚着她的背,长叹道:“建宁,你应该知道他已经——”
“不!不是真的,我知道他还活着,还活着。他答应过我的……”建宁把眼睁得像铜铃一样大,不停地摇头说:“他还是我的夫君,还是大清朝的额附,还是……还是……”
建宁渐渐不说话,双唇紧闭,眼睁得吓人的大,眼珠子定定的不动。
“建宁……建宁……来人,快,传太医!”
她泪如泉涌般的沾湿了雪缎宫装的前襟,双唇翕动:“是真的……是真的……应熊……应熊已经不在了,我们的孩儿也不在了……皇额娘,为什么……当初我不愿意却偏要嫁给他……如今我正想着与他厮守一生却……为什么呀,皇额娘……”
“因为你是爱新觉罗家的女人……”孝庄手颤颤地抚着她厚厚的长发,眼光看着不知名的远方道。
因为爱新觉罗是一个祝福与诅咒并存的姓氏……此时我更愿意相信建宁公主已随韦小宝泛舟五湖而不是跪在孝庄脚边如痴似狂。人是有权欲的,但如果一个人的权欲令上至天家下至平民都饱尝家破人亡的痛,那就不啻为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