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庭院里绿树青葱,繁花似锦,空气里流动着馥郁的花香。初夏凉风吹拂着新糊的窗纱。我下意识地抚向腹部,不禁怀疑着那里是否真的有一个生命正在成形。但他以自己的形式告诉我他的存在:不时有一阵没一阵的眩晕,每次坐在饭桌前看到端来的饭菜胃就一阵翻腾,每次要离台的时候都会看到容若痛惜的眼光都会勉为其难地在桌边努力地吃。
低头正要继续手中的针线活,但晕眩让我的视线总集中不起来。罢了,放下绣了一半的扇面,抬手轻轻揉额角。
“小姐?”
听得出是晓芙在试探地唤到,我侧首询问地看向她。
“那百家被和长命锁都送过去了。”
“嗯。”我点点头应道。四月里蓝月生了一个男孩,小名唤福哥。明珠可是高兴,过几天福哥的满月,打算大排筵席庆祝一番。想起这桩事,便扶着晓芙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说:“过两天福哥满月了,去看看他们准备到什么程度了。”
“小姐,您还是坐着别到处跑了。”
“没事。”我定了定神往外走,“整天闷在房里我都要长霉了。”
走在庭院里,树木都挂着精巧的小弓箭。蝉鸣开始在树叶的缝隙间漏出来。听着蝉声,不禁感慨道:“南方的荔枝要成熟了。爽口桂味,甜浓糯米糍啊,红裳素锦,齿颊留香。咳,这是在北方的。”
“早一阵我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说服麝月姐姐相信荔枝是红壳白肉的呢。真想念南方。”
我笑了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想念,是有的,记得我来到这时空之初,每夜的梦里都是我过去的点点滴滴。但是现在呢?突然发现我好久没有梦了,是思念淡了吗?想来思念有用吗?现在即使可以回到南方那也只是数百年的南方。这样想多了就有一种妥协感,妥协感又让我有一种错觉,仿佛我生来就是这时空的人一样。既来之,则安之吧。
举目在院内四顾,这院子身在其中几疑是置身于山明水秀的江南,明珠把这留作容若读书的地方足见对他的疼爱了。
本来容若是不同意**持这次筵席的,但我实在受不了他以我有身孕为由把我“禁锢”在抱璞楼里,仿佛我就应该坐在那里等生孩子似的。我很努力地说服了他让我有点事干。可是我发现这操持也只是名义上的,因为我只负责听管家疴长的禀告和对他的建议点头。首先我真的不大懂这年代的规则,其次虽然我有心为府里省点开支但他的理由总是那样的充分而难以反驳。
在管家的恭送下,我又回到曲折安静的回廊上,碧水粼粼,风荷盈盈,鸟语嘤嘤,杨柳依依。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一阵孩子的啼哭显得那样的响亮,这时才发现原来不觉间来到蓝月的屋前。信步走入,奶娘正抱着福哥站在悠车旁。我走近,说来也怪,这孩子我一抱上手竟停住了哭。小家伙沾着泪珠的一双眼睛亮亮的张望着对他而言无比新奇的世界,轻轻一逗就会咯咯地笑,笑得那粉嫩粉嫩的小脸泛起红霞。真的讨人爱极了。
这孩子,在家族尚文的熏陶下将来是一个好读书,爱藏书的学者,但可惜二十而殇。一个注定早殇的生命此刻正鲜活地在我怀里嬉笑,不禁生起一种对声明无常的唏嘘。
“福晋——”
我沿那声音来处看,蓝月踉踉跄跄地正要下来,我赶紧阻止道:“免了免了,还在月子里呢,快躺下。”说着把福哥放到她的床边。记得刚生产不久我来探看她的时候被那张如纸般惨白的脸吓了一跳,整个人只有那双眼睛是有生气的。经过一个月的调养,她的脸上的血色也渐渐回来了。
“你瞧福哥那双眼睛,亮亮的,像极了他阿玛了。以后定是才子一个。”
蓝月幸福一笑说:“福晋快别这样说,小孩子是赞不得的。赞了会闹别扭的。”
“呵呵,谁说的。瞧那眼睛就是灵气呢,福哥你说是吧。”这孩子就是爱笑。
“福晋,奴婢有件事想求您......”
“哦?说说看。”我看她几番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吩咐晓芙道:“你带她们下去吧。”
“福晋......”蓝月拉起我的手说:“奴婢自知出身低微,不配与福晋以姐妹相称。‘
“蓝月,不是你想的那样子的。”想起那杯茶,原来我的一时意气之为竟伤了她。
她摇了摇头,说:“福哥满月以后要带会府里了,奴婢就不随福哥回去了。奴婢求福晋以后多担待着他。”
“这怎么行呢?离了亲娘的孩子多可怜啊。”
“福晋,奴婢不求名分,只求福哥能长得好好的。”
“可是连亲娘都不在身边,怎叫他长得好呢?”我不禁反问道。
“奴婢自知身份低微,福哥在奴婢身边难免会遭人冷眼......”
“当朝首辅长孙,谁敢以冷眼看之?”
她恬淡一笑说:“如果有福晋的庇护或许......蓝月求您了......”
侍妾之子,这个同样有一双亮如琉璃的眼睛的孩子是在冷眼中长大的吗?想着不禁生起怜惜之情。在看蓝月那恳求的眼神,可怜天下父母心,如果可以谁愿意母子分离呢?
“好,好,我会把福哥当自己孩子一样照顾的。”我拍了拍她的手背说:“你也挺会挑地方的嘛,瞧这别院深得江南园林之妙,风雅别致至极了。”
“奴婢谢福晋。”她展开一个欣慰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