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曲回廊,落花流水。
琅琊王司马睿悠然自得的坐在静心亭内弹琴,旁边有杏眼桃腮,身姿曼妙的女子执着白玉酒壶浅笑。
“灵儿,她很快就来了。”
司马睿悠然自得说。
灵儿脸色一僵,很快恢复平静,“恭喜琅琊王,即将娶得贤妻!”
司马睿饮下一杯酒,“错了,本王的贤妻只有一个,以后再也没有其他女子取代,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灵儿讪讪低下头,“奴婢错了,请皇子责罚。”
司马睿轻轻的摇头,修长的手指抚过古琴,那一曲高山流水婉转悠扬,山谷余音袅袅,燕雀飞过驻留,鲤鱼跃过忘游,可见用情之深。
灵儿知道,他还没有忘记虞妃。
虞妃是司马睿的结发妻子,十五岁那一年嫁给他,一个亭亭玉立娇俏可爱,一个青年才俊卓尔不凡,一对少年夫妻感情甚笃。这是虞妃生前最喜欢的曲子,多年前在洛阳的时候,虞妃陪伴在司马睿身边,刚开始琅琊王并不通晓音律,刚过门的虞妃因为思家经常一人独奏,琅琊王为博红颜一笑,不辞辛苦日夜练习,期望有一日能与自己心爱的妃子共谱佳乐,做一对神仙眷侣。
虞妃生性开朗,总是嬉笑丈夫的琴技浅薄,免不了自己亲自辅导一番,红袖添曲,总是让人心旷神怡,一个傻傻的弹,一个痴痴的看。
侍女灵儿自小跟着司马睿身边,她打心眼开心王妃能让从小沉默寡言的皇子开朗起来,从她过门,皇子就再也没有皱一下眉头,然而上天总是戏弄人,短短几年就让虞妃香消玉损。
她留给司马睿一把古琴,和漫长……悲哀。
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子之心而与吾心同,子离去后心欲绝。
桃夭随着王导,轻移莲步来到静心亭,眼神掠过灵儿,淡淡的点了点头。
灵儿瞬间呆住,她月白色内裙外罩碧绿纱衣,乌黑的云鬓上斜斜插着一支碧玉簪,眉眼流淌着些许幽怨,欲言又止。
那不是活脱脱的虞妃在世吗?
司马睿停止弹奏,对桃夭浅笑,“我们又见面了,这是我的侍女荀灵儿。”
桃夭立刻明白了,眼前的女子就是历史上的荀氏,司马睿的夫人荀氏,侍女出身的妃子。古书记载,“豫章君荀氏,元帝宫人也,及明帝即位,封建安君”,也就是以后晋明帝司马绍的母亲。
她缓和了一下情绪,对司马睿淡然说道,“果然是你。”
当日号称琅琊王伴读的人,竟然是本尊。
司马睿嘴角勾起一丝揶揄,“幸好本王一时好奇,想去看看聘定的新娘是什么样子,否则本王就错过了你。”
“我说了,我不是梦儿。”桃夭反驳到,当初还以为那位叫梦儿的女子是他的梦中情人,现在她明白了,梦儿原来就是司马睿的妃子虞梦儿。
“你就是梦儿,我们约定过,有朝一日,她会回本王身边。”
司马睿浅浅一笑,上前抚摸着她的脸颊,“你看,你的眉,你的眼,你的唇,都是梦儿的样子,梦儿走的时候,对本王说过她会回来,她总算没有失约。”
桃夭突然失控的挣脱他的手,大声喊道,“我说了!我不是她!我是淳儿,她死了,不会回来了!你醒醒吧!人死是不能复生的!你怎么不明白!”
司马睿大怒,脸色一**沉起来,“不要再说了,本王不想听!你退下!”
桃夭被他绝望的眼神吓了一跳,她双手不自然绞在一起,“我叫郑雅淳,你可以叫我淳儿,我不知道我与她多像,可是我不是梦儿。”
哪一个女子愿意丈夫在自己身上找亡妻的影子?这太不公平,为了这具美丽的身体,桃夭决定为真正的淳儿讨个说法。
司马睿挫败着一张脸,在步步向她逼近,漆黑的眸子阴冷到零下三十度,似乎要彻底把桃夭看个清楚。
桃夭向后退去,咚的一声将那把古琴挤到地上,琴弦应声而断,司马睿瞳孔瞬间放大,心好似被生生切割下一块,紧握得拳头青筋暴露,桃夭恐惧得闭上了眼睛,听见很响的一声并未落到自己身上,她睁眼一看,只见他一拳打在石柱上,丝丝血红泛出手背,决绝痛快。
“你走吧,别让我看见你。”他冷哼一声。
桃夭委屈的大哭起来,任凭灵儿怎么劝也无法止住她的眼泪,她仿佛憋了很久很久,司马睿开启了她悲伤的源头,从此一泻不可收拾。
“淳儿姑娘,这可如何是好,这把琴是虞妃留给王爷的遗物啊,王爷视若珍宝却被你这样轻易地摔破了。”
桃夭仔细端详着那把琴,琴有断纹,琴首一端开有穿弦孔,琴尾为椭圆形,在项、腰处两旁有月牙形或呈方折凹人。琴不过百年是不会出现断纹的,看来确实是把古琴,要是在21世纪,打死桃夭也赔不起。
琴弦的一端,刻着“虞梦儿”三个字。
这把琴已经不在是单纯弹奏的乐器,在司马睿的心中,那是虞梦儿的化身,是他的灵魂和精神的依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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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是懊恼,手已经被敷上药,却还是隐隐作痛,“她呢?”
“已经走了,”灵儿无奈的说,“说是对不住王爷的一番苦心,但是她不愿做虞妃的影子。”
“真是冥顽不化,”司马睿冷哼一声,“只要她卑微些,聪明些,这一生荣华富贵就享之不尽了。”
没有了虞梦儿的琴陪伴他,他心里空的可怕,他换上一身素色的长袍,推开门瞭望那一袭月色,慢慢踱步到庭院,庭院深深,花草凋零,然而那颀长的影子似乎比花草更加寂寥。
只伴着清冷月光,回忆着很多年前身边那个相依相伴的女子,便更加思念,更加无错。
视线欲望向远方,却被黑漆漆的围墙锁住了那不安分的心,罢了,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他负手立于庭院之上,消极颓废。
突然,围墙上悉悉索索的声音传至他的耳朵,他不敢相信抑或是不敢相信,堂堂琅琊王的王府竟然闹了贼。
良久,他冷笑着,倒要上前去看看什么样胆大包天的贼。
那小贼笨手笨脚的爬上围墙,寻思着该往哪个方向走,冷不防看见一男子在墙内盯着自己。
“大胆小贼,胆子倒是不小,偷到王府来了。”
小贼吓得尖叫一声,“鬼啊,”背上的包袱使得她重心前移,便直直的摔了进去。
她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司马睿将她翻转过来,一把抓住她的前襟,喝道:“说!谁指使你前来!马上跟本王去官府”
她带着哭腔,“别,别啊,我是淳儿。”
司马睿不敢置信的凑近看她,月光下,那眉眼,确是郑雅淳无疑。
“你不是走了么,还回来干什么。”
桃夭指了指身后那银色丝绸包袱,痛的说不出话来。
司马睿打开一看,不就是那把古琴么,断了的琴弦已经接好,丝毫看不出瑕疵,敢情她半夜翻墙进来,就是为了归还这把琴。
“我跑了大半个濮阳,好不容易找了个工匠接好弦,工匠说你的琴太老,也是该续弦的时候,绝对不是我摔坏的!”她忍着剧痛嚷道。
这时,灵儿举着灯笼带了家丁前来,“王爷,出什么事情?”
司马睿蹲在她身边,“看来摔坏的不是琴,而是你这位古灵精怪的郑小姐。”
灵儿诧异的看着她,“这不是淳儿姑娘,怎么会趴在这里?”
司马睿抚摸着那把琴,看着家丁用担架将桃夭抬走,嘴角慢慢漾起了笑意,“莫非续弦的时候真的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