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细雨蒙蒙,那笼罩在十方大山的雨雾也不曾散开,方圆三四里内依旧难以视物。
庆裕镇接壤莽林的西门,青石城墙十丈高,由于岁月太长,垒砌城墙的青石已经被雨水冲刷出了痕迹。
面对这样的高墙,先不说你有没有足够的气劲飞檐走壁而跃上城墙,只谈你想借力的凹槽都没有。
在城门处打过招呼,柳族铁卫、雇佣的人马相续走进了庆裕镇,此时所有人才放松了精神,可也稍显疲惫了。
庆裕镇有四个城门,其中就有三道是连接外界的,其盘查也相当之严,显然,柳族同守城的黑甲铁卫相当娴熟。
“铁蛋,你平时不是仰慕柳族小姐的很,见到人家都要油嘴滑舌的,怎么今天就没话了?”镇守城门的年长士兵向一个年少士兵打趣道,“今天可不像你呀。”
“豹头,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人。”铁蛋垂头丧气道。
“芸姐,这次都发生了什么?”
这边,走下城墙石阶的少女追了过来,斗笠下贝齿白洁,小脸白皙,大眼黑亮,睫毛欣长,看似很娇憨,可蓑衣下却是明晃晃的金色铠甲,她绝对是不可触碰的小刺猬,一身武装到位,随时都可能咬人。
“发生了点意外。”柳芸说道,“昨夜莽林不安宁······”
两人并行在街道上,柳芸向少女大致说了昨夜发生的事,两人是好姐妹,同属无暇丽人,走在一起,引人侧目,当真吸人眼球。
“难怪,昨夜都能听到镇外凶兽的咆哮声。”少女说道,旋即又叹道,“说来芸姐穿梭莽林,掌握着柳族的一大经济命脉,我挺羡慕的。”
少女眨巴欣长的眼睫毛,“对了,芸姐,你口中的那少年在哪,我倒想亲眼看看。”
“老爷,老爷,求你放了我吧······”
“放了你?你爹既然把你卖给了我,我又出了钱,难道你还想让我当冤大头不成?”
“乞丐、花子都能日进斗金,你三个银币就想打发我父女俩,你良心何安啊?大家都说句公道话,这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街道传来吵闹,打破雨天的湿润、清凉,顿时令人烦躁。
同柳芸走在一起的少女更胜,她皱了皱眉头,小脸含煞,“芸姐,看来要迟些去你家做客了。”
“你去忙吧!”看着已经扎进了人堆的少女,柳芸摇了摇头。
那怕是雨天,街道依旧人来人往,丝毫并不影响镇民的日常生活,铺面照开,茶楼笙歌,酒楼盛筵。
滋事的地方是一家酒楼,而旁边紧挨着一家包子小店。
“在我管辖之地,谁敢目无王法,强行买卖民女?”挤进人堆的少女,仰着脸,瞳似星辰,整个人娇憨又傲娇。
周围顿时寂静,众人缩了缩脖颈,自行退出了一丈外,看样子,没有人愿意招惹这突然冒出来的“姑奶奶”,都打算置身事外。
“王家小姐,他干的就不是人事,我千躲万避,就是想守住自己的包子店,可他咄咄逼人,不仅要强行购买我的三分地,还······”
包子老板的声音突兀炸响,震得周围众人头脑发懵,他精神紧张,话语并不流畅,可想他是鼓足了铆劲才敢开口的。
“我让你说话了?”王家小姐瞪了一眼包子老板,看向满腹堆肉、老脸皱巴、头顶谢顶的老头,“你来说。”
谢顶老头顿时得瑟的看了一眼包子老板和周围众人,组织好言语,“为了响应城镇的规划号召,我的酒楼要往南扩张,所以我打算买下他家的包子点,可他嫌给的钱太少了,所以······”
“所以你连人家女儿也买了,好来个财色兼收?”王家小姐唇齿反讥,言辞犀利。
包子老板松了口气,可谢顶老头脸都绿了,就要开口“澄清”可被王家小姐挥手打断了,“你半只脚都快踏进棺材板了,难道还想纳妾不成?”
“王小姐,你无凭无据就出口重伤我,我要告你诽谤。”谢顶老头捂胸高喘,要被气死的节奏。
“三十年前,你企图抢人妻女不成就设计毒杀了自己的掌柜,要不是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你早就是无头尸了,而你被发配来此,还不改头换面,偷鸡摸狗、扒人墓穴就是二十载,你也不怕天打雷劈,人神共愤啊!”王家小姐说的朗朗上口,和说书人有七分相似,“你说是也不是?”
还不等谢顶老头接口“漂白”他自己,周围人早就接口道:“这老小子干的都是天怒人怨的事啊,连续坐牢十数载都便宜他了。”
王家小姐继续道:“远的就不谈了,就最近的五年,你以各种缘由占人妻子,抢人地盘,夺人钱财,坏事做尽,你也不怕遭了报应啊。”
“你,你,你······”谢顶老头老脸早就铁青,一连三个“你”,愣是没说出句话来。
“这老小子前些日子掉进了粪坑,险些被淹死,肯定就是遭了报应,还有一次,被人无故打了个鼻青脸肿,差点就断气了,肯定也是遭人报复,还有一次,他的酒楼无故引发了火灾,那八成也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有一次······”
周围的人相当配合,摸头抚腮,略作思忖,你一句,我一言,说的甚是详尽。
“这种人直接砍了!”更是有着少年大喝,“梦瑶不必跟他废话。”
“这人是谁,未曾见过,可口气好大,周油皮在庆裕镇可是有关系的。”
“切,听闻那少年来自帝京,家室大的吓人,他周油皮算什么东西。”
少年面白唇红,白马褂,金缕腰带,蓝色长裤,黑色长靴,还有人帮其打伞,自带光环很强,极是不凡,周围人早就对他议论开来。
看着面白公子,周油皮皱了皱眉头,“这包子店我不要了,另外我还可以出资让他们父女俩把包子店做大。”
老头撅着屁股,佝着身体,迈着八形腿,只想快点离开,周油皮是真的怕了。
他这种人能活到现在,不乏毒辣眼光,他深信对王梦瑶还可以胡搅蛮缠,可那华贵公子他是得罪不起的,他彻底认栽。
“周油皮,此事怎么可能就这么了解了?”王梦瑶嗤笑,“自行到城主府领军棍一百仗,把罪行记录在案。”
“我,我冤枉啊!”周油皮呆愣,续而大叫,差点晕死当场,一百军棍,可能真会要了他的老命。
可惜,周围人没有人对他怜悯,就连酒店小厮也淡漠的很。
“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来插手了。”王梦瑶斜了那身着华服的少年,颇为不喜,已然转身。
“梦瑶!”华服少年悻然追了上去,当然他眼里还有着别人看不到的隐忍!
“叫我小姐我可能会好受一点。”
繁华的街道,有人肩扛巨刀,穿梭街市,面目狰狞可怕;有人贼眉鼠眼,天生扒手,让人生厌;有人脚步虚浮,酩酊大醉,令人避之远之······
庆裕镇,鱼龙混杂,浓缩了人族所有的风气。
······
“确实杯水车薪,难以填补早前立下的订单!”坐在上首的柳族族长道。
“也亏得小姐这须弥戒子是施韵供奉特制的,空间够大,不然我们此次真就无利而返了。”柳丁摇了摇头。
“父亲,除去仓库早年的存货物,我们可能真要向风族、雇佣馆高价收购一些灵药、宝材和兽皮才能支付那些已经下了订单的小氏族和那诸多铺面了。”坐在椅子上的柳芸叹息,“只是我担心风族那边会乘机狮子大开口。”
“无妨,不是还有个明月阁吗?只要那些人都能向我柳族靠拢,庆裕镇的经济迟早都是我柳家掌握。”柳族族长道,“芸儿,以后你就不要前往莽林了,由你接替柳宗的位置,多到明月阁走动走动。”
“父亲,那我就先下去了。”柳芸迟疑了一会,她算是默认了。
退出了大厅,柳芸就往着柳族偏房而去。
“姐,行色匆匆,难道是赶着去见情郎啊!”经过一处演武场,柳芸就被一道射穿青石砖板的箭羽挡下。
这话自是引得演武场上的诸人哄堂大笑,而那执弓的少年虽然纤瘦,却身高六尺,英气逼人,箭应该就是他射的。
说来此时已经过了晌午,红轮已经驱散了诸多雨雾,普照着大地。
“胡诌八道,你反了不成?”柳芸虽然低骂,但只是瞪了一眼少年就离开了。
“说来也是,在这庆裕虽然仰慕姐的人比比皆是,可又有谁能配的上我这智慧、才貌双皆的姐。”柳族大少自言自语。
“俊,俊哥儿,你看那,那望峰,好,好像塌陷了。”突然有人拉开鸡脖嗓子大叫。
“胡说八道,那怕天崩了,那座山也不可能倒的。”摇了摇被震的嗡鸣的双耳,可抬头的柳族大少嘴巴大张,都快塞下两个鸡蛋外加一个包子。
“快,快,快去告知我父亲。”可他脚下跑的比谁都麻溜。
望峰,矗立城镇之外两百年,在庆裕镇家喻户晓,那依稀是莽林大岳里最高的山,鼎力苍穹,十分魏巍,每天都有人望上一眼。
昨夜,虽然依稀能看到望峰雷弧闪烁,可天际太过昏暗,外加夜雨滂沱和那腾起的雨雾,没有任何人能看清数十里。
可此时,天地间虽然还有淡淡雾气,但整个庆裕镇早就炸开锅了,无数人都在大叫相同的话,
望峰坍陷了!
不是坍陷了,是山尖断了,山脚崩了。
说来,柳族很大,真的很大,转过两片紫竹林,三个花园,两个池子,才到了偏隔一方的偏房,说来这里已经是柳氏族地的后门了。
“姐······”一处偏房,立在门外的蓝衣少女迎了上来。
“秀儿,里面怎么样了?”柳问道。
“又是剔肉、刮骨,又是穿针引线,太血腥了,我不忍直视。”少女苦着脸,作了部分回答。
“就应该把你送去莽林的。”柳芸没好气的道。
“好啊,反正姐是不会让我吃亏的。”吐了吐舌头,少女跟着柳芸转进了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