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两。”
……
全场目光顷刻移到我身上,老鸨啪嗒一声,银锤落地,手还保持着要垂下去的模样,看我的表情似乎有点懵。
那原本可以欢欢喜喜被君尚买下的莫殇儿也是一懵,继而抬头便看我,眸子里闪过厌恶。
我淡定的接了她这个毒眼,抛了个媚眼给她。方才转过头看向厅殿正立着的君尚,扬眉一笑,笑得遍地桃花。
君尚似乎也有些没回过神,但却反应极快,唇边勾了一抹玩味的笑,声音淡淡,“两千两。”
“两千零一两。”我继续笑得没心没肺。
“五千两。”他坐下,端了杯茶,轻轻吹了一口,满不在乎的模样。
我学着他的模样,三两步走到他桌对面坐下,笑得越发欢畅,“五千零一两。”
“……”修罗扫了我一眼,眸子里尽是鄙视。
君尚饮了口茶,抬头看我,似乎还有些好奇,面上却是难辨真假的笑意,“本王说,黄金。”
全场顿时一片抽气声。
我一脚踩在凳子上,坐姿十分潇洒,也不理他,“本公子说的,也是黄金。”
吸气声一止,剩下的只是从四面八方抛来的略带嘲笑的眼神。
我笑,这本王一压,还真真以为压的住我,我既不混迹官场,也没打算做点生意,做什么事好像都挂不上他这个王爷的衣角,他也管不了我。
君尚不喊价了。
君尚反而开始打量我。
“公子看来势在必得。”
我咧嘴对他就笑,“可不,今日我与这莫殇儿有缘,怕是要带她走上一遭。”
“哦?”君尚挑眉。
“这《东风桃花扇》,想来莫殇儿应该不是舞它的第一人。”我抬头看向台上莫殇儿,“这做人,凡事也要有个讲究,既然这舞不是她作,那么在舞之前也该拜访那作舞人,这样随意将他人作品拿出来,还是拿在这样的场合,可不好。”
君尚一震,“你知白染?”
我觉得我该找个好的理由搪塞搪塞他,便开始胡扯,“自家家姐不识得,我还识得谁?那么莫殇儿姑娘,要不随我走一遭?”
那莫殇儿面色顷刻惨白,特别是当君尚提到白染,连着手上琵琶都给甭断一根,声音压的极低,“奴家只是粗人,并不知江湖上有这规矩,还请公子替我给你家姐道歉。”
她似乎很是可怜,连着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却迟迟不肯落下来,练得一把好手。若不是见过千面的演技,我怕是也要给她骗上一骗。
可别的男人却被她这模样逗的起了恻隐之心,一个个平时不见得逞英雄,这下倒都开了口。
“不过是跳了别人一场舞,多大事儿。”
“顶多过会我给你家姐一些钱补偿一番,也就一个舞,你家姐太小气。”
“约莫是你家姐技艺不精,跳不过人家莫姑娘,这才故意刁难别人吧。”
……
我挑眉,这些人倒是牙尖嘴利,一个一个说的还没完了。
“住口。”君尚忽的声音一利,眼神顷刻黝暗漆黑。
本来唧唧歪歪的一群人刹那住了嘴,我挑眉,三两步走到开口的第一个人面前,端着酒盏与他碰了碰杯,“这位公子看模样,应该是个读书人。”
那人扯皮高昂的抬头,鼻孔朝天,“算你识相。”
我扬眉就笑,笑得整个人都在抖,眼睛却不见笑意,“顶多只是跳了别人一场舞?若是我今日偷了你的诗明日卖给他人因此成名致富,也不过是顶多偷你一首诗?”
“你!”
我酒盏一扔,笑意一收,顷刻利了眉,“我什么?如你这么说,不如送首你做的好诗给我捞点小钱?不送就好好喝你的酒,既然不关你的事,就闭嘴看着,免得遭人记恨挨打。”
“你威胁我?”那人脸色如猪肝。
我懒得看他,转身就走回去,声音清冷,“能被威胁,只能说明你露了把柄给人抓住。”
“……”那人彻底住嘴。
我坐回修罗身侧,拿起扇子悠闲的扇着,静默看老鸨,“大姑姑,你瞧瞧也该落锤子了吧?”
那老鸨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听到我叫她这方才回过神,喜上眉梢,似乎对这价格十分满意,蹲下便去捡锤子。
“慢着。”
一直在卖可怜的莫殇儿突然开口,我好奇看她,突然觉得这场戏越来越好玩。
“我记起来,”那莫殇儿上前两步,“我见过那个白染姑娘的。”
修罗面色一沉,我扇子一顿,面上勾了抹诡异的笑。
这莫殇儿既然长的如我想象三分,我若见过,怎会不记得?她见过我,我怎就不记得?
“何处?”
莫殇儿挑眉,“在这之前,你得答应不再与王爷抢价。”
“好。”我笑,这人就是好骗,我不叫不还有个修罗。
那莫殇儿见我同意,便躬身对君尚行了一礼,声音柔柔,“我前日曾在京城溪湖边见过那白染一眼,姐妹们都是知道我的行踪的,今日这舞,也是白染姑娘亲自教的,所以小女子这厢方才能跳出些白染姑娘的风韵。”
“哦?”我面色不变,“莫姑娘的舞姿……确实是有几丝家姐的风韵呢。”
风韵是有,不过,编故事就编,却偏偏挑在修罗面前。这家伙,可最不欢喜的就是编故事了。
我撇头看向修罗,扔给他一个“拖去浸猪笼吧”的恶毒眼神。
他却一笑,回——你舍得花钱买猪笼?
我长思,用眼神肯定:我很穷,买不起猪笼。
修罗桃花眸子一荡,表示——其实,我也挺穷。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就结束,我收了眸光脸上依旧是吊儿郎当的笑,语气中却多了几分凌利,“那莫姑娘,我家姐眼角那颗美人痣,是生在左眼,还是右眼?”
“右眼。”那莫殇儿面色不变,迅速作答。
女子生得美人痣,多半是长在右眼,只是可惜呢……
我扇子一收,转身便作离开状,方才行了两步,听着了那莫殇儿一声细小的叹息,眯眼一笑。
下一刻,杀气有如雷霆之势轰然炸开,我一刹转身真气大放顷刻弹开了发觉不对欲出手救人的君尚,一条白线迅速一拉便直逼向戏台上的莫殇儿,真气凝结下我指尖呈碧绿色,只在众人一眨眼的空档,我身形一闪,便已稳稳的掐住了莫殇儿的脖颈将其抵在了墙上。右手后折用扇柄挡了身后君尚的长剑,我拧着莫殇儿的脖颈一字一句道:“真是可惜了莫姑娘,我家姐的眼角,可是一颗美人痣都没有。”
莫殇儿诡异的红着脸,满面惊恐的将我望着,眼泪簌簌而落,“公……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台下众人此时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皆是一声惊叫,一哄而散。
偌大的厅殿不到半刻只剩下我们四人。
身后风声乍起,我不理会,修罗那厮并没有出手,似乎对我放心得很,我挑眉,声音淡淡,“王爷可是对这莫姑娘上心了?”
身后风声一停,君尚欲攻来的剑尖顷刻滞在半空,“我不想伤你,放了她。”
他停了手,我一声嗤笑,抬手扔开手中掐着的莫殇儿,笑着转身看进君尚一池黝暗的眸子。料到见面,却没想到是剑拔弩张,他依旧是原来模样,却失了往日的轻柔,手里长剑泛着寒光,是对着我。
我耸耸肩,装作很漫不经心,“我并非故意出手,只是忍不住。”
君尚看我的眼神跟怪异,没有愤怒,却也没有上元灯节那也的温柔,“白染在哪?”
我以为他会斥责我攻击莫殇儿,却再次听到他口里唤出我的名讳,心中猝然一痛,“家姐在何处,似乎与王爷无关。”
“我一直在寻她,”君尚忽然收了剑,两步扶起倒地的莫殇儿,“可是她的消息太少,四处云游,每次的消息都是在不同的地方,我一直没寻见她。”
他自然是寻不见的,那个在外云游的“白染”,本来就不是真的白染。
一只手突然搭上我的腕脉,我诧异的看着正蹙眉同我把脉的修罗,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啊,貌似有人交代过我三日内不准动真气。
惨了。
顾不上君尚,我哭丧着一张脸望着修罗,“如果是坏事,麻烦笙玉兄什么都别说。”
“没什么事。”狐狸大夫眉头一松,蓦地朗朗一笑。
我顿时无限激动,“当真?”
修罗笑,“重蹈覆辙罢了,你又不是不知?”
“……”我一个头,两个大。
被吓坏了的莫殇儿突然扑向君尚,君尚浅浅一避,她一扑不得顷刻摔倒在地,柔弱的拉住君尚的袍角,低声哭泣,声音酥软,“王爷……王爷要为殇儿做主……殇儿好怕……方才……方才险些便死于恶人之手……”
我眼睛一眯,火气又来,“莫姑娘真是出神入化的演技,我不过一掐,都没拧断你脖颈,怎就成恶人了?”
那莫殇儿一抖。
君尚顿了顿,还是蹲下扶起了莫殇儿,便退后两步,离她远了些,“他若要杀你,你早便死了。”语罢,摇了摇头,“我看你孤苦,买下你不过是为了放你自由,而不被这花楼束缚,你可明白?”
那莫殇儿愣愣的看着君尚,泪落得越发欢畅,“可这些日子,王爷一直来找殇儿啊。”
君尚一声轻叹,“不过是对他人的执念罢了。”
那莫殇儿好似被雷击中,哭着就跑掉了。我默默盯着莫殇儿,心里有些感叹。
这世上,最可笑的一件事就是,自以为是的认为对方爱着自己,但其实,他并不是没有你就不能活,而只是你自己不能没有他罢了。
只是不知,君尚一直在等的,到底是何人。